血战辽阳

辽东经略袁应泰闻知后金大军进逼沈阳,便命总兵陈策、童仲揆等率领川、浙两军由辽阳北上增援,又遣总兵李秉诚、朱万良等率师从奉集堡北上支援。当陈策、童仲揆等行至浑河桥时,得探报沈阳已失守, 遂传令回师辽阳,可是裨将周敦吉、秦邦屏等“固请进战”[115],并说: “我辈不能救沈,在此三年何为?”[116]明军官兵求战心切,斗志高昂, 陈策、童仲揆收回成命,接受请求,此举一则可收复沈阳;二则也可以阻敌南下。因此,命周敦吉、秦邦屏等引川兵渡河,在浑河桥北立营; 他和童仲揆以及大将戚金、张明世等领浙兵驻扎桥南,把明军暂分为南北两营。

努尔哈赤攻占沈阳后,整顿人马,准备乘胜南进攻打辽阳。当他得知有支明军,离沈阳仅七里的浑河桥驻营,深感不安。如取辽阳必先击溃此支明军。他亲统大军企图一举歼灭,乘势南下,可是行至阵前,见明军皆执丈五竹柄长枪、大刀、利剑、铠胄之外,冒以绵帽绵被,斗志旺盛。努尔哈赤见明营正在布阵,命右翼四旗兵进攻,明“诸将奋勇迎击,败白标兵(即白旗),又败黄标兵(即黄旗),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117]。据《满文老档》记载:“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 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擒。”[118]由于“川兵营甚坚”[119], 努尔哈赤见势不利,立刻命“后军往助”[120],明抚顺降将李永芳,将从沈阳刚刚缴获的大炮和俘虏的炮手用之,“亲释其缚,人赏千金,即用以攻川兵,无不立碎者,”[121]加之后援军已投入战斗,向明营发动一次又一次猛攻。而桥北明军川兵浴血奋战,终因“饥疲无后继,遂被冲杀,吴文杰、周敦吉、秦邦屏皆战死。周世禄从西北逸出,邓起龙、袁见龙夺桥西奔,俱走入浙营”[122]。

努尔哈赤歼灭桥北明军后,立即挥兵渡河,进攻桥南的明军浙兵。明总兵陈策、童仲揆、张照世、戚金等将领沉着应战,积极布阵,列置枪炮,掘壕安营,用秫秸为障,要与后金兵决一死战。努尔哈赤见此形势,围而未攻,突然得到探报,又发现一支明军北上,原是明奉集堡守军总兵李秉诚等率领的明军,努尔哈赤深怕两面受敌,便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首先把桥南的陈策部团团围困,同时命令皇太极率军迎战来自奉集堡的明军。

明总兵李秉诚、武靖营总兵朱万良等将领,贪生怕死,畏敌如虎, 虽然和陈策等同时受命援沈,由奉集堡至沈阳,只有从辽阳到沈阳一半路程,由于进军缓慢,却落在来自辽阳的陈策部的后面。他虽率领骑兵三万,却营于白塔铺,观望不前,来而不援,“既不能解沈阳之围、又不能救南兵之覆”[123]。当皇太极行军到达白塔铺时,见朱万良等三总兵则在统众布阵,没有设防,于是统兵进击,明军“俱执丈五长枪及铦锋大刀,身着盔甲,外披棉被,头戴棉盔,其厚如许,刀枪不入”,令人不解的是这样一支几万人的大军,却“未携弓箭”[124],可见李秉诚、朱万良、姜弼三总兵的荒唐、失误。因此,皇太极率军冲到阵前,明军“不能敌,大惊而遁”,后金兵“追四十里,沿途斩首三千余级,乃还” [125]。

与此同时,努尔哈赤命左翼四旗进攻陈策的明军浙兵阵地,战斗非

常激烈,后金兵将明军“围之数重”,明军“营中发火器,多杀伤,已而火药尽,短兵接”,双方展开一场恶战,由于后金兵不断增援,明军则孤军奋战,陷入重围,此时后金兵“万矢环集,策、仲揆等犹挥刃冲突,各杀十余人乃死”,余众皆各自为战,无一投降,直至最后浙兵全部阵亡。故魏源的《圣武记》记载:“是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 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126]

努尔哈赤全歼明军陈策部,并击溃明军李秉诚部后,收师回沈阳。虽然取胜,却损失了雅巴海、布哈、孙扎钦、巴彦、雅木布里、西尔泰、郎格、敦布达哈、木布、禄汪格等九员战将。十八日,他召集贝勒诸臣说:“沈阳已拔,敌兵大败,今即宜乘势,率众长驱,以取辽阳。”[127] 随之起兵,直趋辽阳。

辽阳为明代辽东都司的治所,它的得失关系到辽东地区形势的变化。辽阳以“沈阳、奉集二城为藩蔽,而沈东捍建州,西障土蛮,较奉集更重。沈阳既陷,奉集失犄角之势,亦没。时骁将劲卒皆萃沈、奉, 辽兵不满万”[128],“皆真保山东之兵,身无介胄,器不精利,以守二十余里之城,分城布列且难,况于捍敌”[129]。此时,沈阳已失,陈策部在浑河桥全军被歼,李秉诚部于白塔铺被击溃,残兵败将逃回奉集堡, 辽阳完全暴露在后金兵的刀锋之下。因此,辽东经略袁应泰,巡抚张铨, 见此危急形势,一方面迅速传檄各路兵马聚守辽阳,主动放弃奉集堡、威宁营等地,将明军撤回加强城防;另一方面立即派遣一支明军,引太子河水于辽阳城壕,用水防御后金兵攻城。随之,袁、张二人不是以守城为主,却以出城与敌对阵为先,命总兵李秉诚、侯世禄、梁仲善、姜弼、朱万良等率领五万人马,离城五里布阵迎敌。

十九日,努尔哈赤统率八旗大军,一路无阻浩浩荡荡到达辽阳城郊, 得探报城西北有支明军结阵,他立即率左翼四旗往击,又命皇太极领右翼两旗冲击明营左侧,充分发挥了八旗兵善于野战的优势,明军遭到后金兵突然两相夹击,阵脚大乱,纷纷溃逃,伤亡过半。当两军接战时, 袁应泰又派一支明军出西门援助,努尔哈赤命后备的两红旗迎击,明军一触即败,相争入城,人马自相蹂践,死者相枕藉。努尔哈赤首战告捷, 城外明军全部被歼,准备攻城。

努尔哈赤久经沙场,足智多谋,攻城前侦察有无明朝援军到来,并亲自察看辽阳城。辽阳城“周围二十二里二百九十五步,高三丈三尺, 池深一丈五尺,周围二十四里二百八十五步,城门九,左南门曰安定, 右南曰泰和,正西曰肃清,前东曰平夷,后东曰广顺,正北曰镇远,外北曰无敌,外东曰永智,外西曰武靖,角楼四座,东南曰筹边,东北曰镇远,西北曰平胡,西南曰望京,”[130]是一座高大砖石坚城。特别是袁应泰命明军掘开太子河,引水入城壕,使护城河面宽水深,渡河攻城困难很大,必致大量伤亡。二十日,他得探报四周未见明朝援军,于是命右翼四旗的兵去堵塞东面水的入口处,左翼四旗的兵去掘开西面泄水的闸口。袁应泰见后金兵堵水掘闸,以放护城河水,十分惊恐,便派一支明兵出东门,“列枪炮三层,连发不已”,阻止右翼兵“囊土运石, 壅遏水口”。此时左翼掘闸亦受阻,派人驰告曰:“掘闸口难,不若夺桥易。”努尔哈赤根据新的情况,立即改变了战术,命左翼诸将说:“桥可夺,试夺之,若得,亟来告吾,当进攻此门。”自领右翼四旗,前队

绵甲军,遂布列楯车,进击东门外明军,明营连发枪炮阻击,此时壅遏水口将涸,后金兵涉水渡壕,明兵奋力抵抗,两军鏖战不退,于是命红甲护军和两白旗兵,集中兵力,猛击明骑兵,当明骑兵被击溃后,又命白甲护军配合前军,奋射而入,夹击明步兵亦败,溃败的明军望城奔逃, 伤亡惨重。与此同时左翼兵夺取了武靖门桥,“分击守壕之兵,明兵隐于屋垣,举炮发矢,连绵不绝,城上亦放火箭,掷火罐。”左翼兵“奋勇冲突,竖梯登城,遂夺城西面”,两军在城内进行激烈巷战,一直血战到天明。

二十一日晨,努尔哈赤整兵列楯,向辽阳城发动总攻,并命令右翼兵亦登城,“八旗同集一处,沿城追杀”,许多明军百姓死于刀下,放火烧了小西门的火药库,响声震耳,火光冲天,全城笼罩在一片刀光火海之中。辽东经略袁应泰见大势已去,在镇远楼上自缢身亡,仆人唐世明纵火焚楼而死,监军道崔儒秀自缢,总兵朱万良、副将梁仲善、参将王豸、房承勋、游击李尚义、张绳武、都司徐国全、王宗盛、守备李廷干等阵亡,辽东巡抚张铨被俘。中午,努尔哈赤和诸贝勒大臣率军从西门入城,以原辽东经略衙门为临时行宫。辽阳既为后金占领,辽河以东的明军不战自溃,海州、耀州、盖州、复州、金州等,“大小七十余城俱剃发降”[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