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明廷求和

松锦大战以后,关内外的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此时,明王朝不但松锦兵败,损兵折将,苦心经营十多年的锦宁防线为清军攻破,而且一度转入低潮的明末农民大起义,又燃起熊熊的革命烈火,规模之大、发动之广、威力之猛,都是空前的,因此明朝处于东有清军,西有农民起义军的夹击之中。当洪承畴兵败退守松山城的消息传到京师后,明廷上下十分恐慌,崇祯皇帝一方面“屡旨剿援”,实际上“未发一兵,未通一信”[87];另一方面命兵部尚书陈新甲召集群臣,商讨解围之策,可是他们指不出“剿虏奇策”,只是“有云解围宜先通消息者,有云或用水师捣巢者,有云宜设法运粮者”,就连陈新甲也说:“甲忧劳欲死,今日解围无策。”[88]在这种无兵可援,无策可施的情况下,有些廷臣总结过去两线作战失败的教训,主张对清议和, 陈新甲亦有此意,所以“兵部会议御奴之策,大端以息兵为言”[89]。企图向清谋和,集中力量镇压农民起义军。因此,崇祯十五年(1642 年) 正月初,陈新甲通过大学士谢升向崇祯帝建议与清议和。八日,崇祯“召新甲诘责,新甲叩头谢罪。升进曰:倘肯议和,和亦可恃。帝默然,寻谕新甲密图之,而外廷不知也”[90]。陈新甲领旨后,积极准备,获悉二月十八日松山城破为清军占领,于是三月中旬命职方郎中马绍愉、兵部主事朱济之、副将周维墉等人秘密出关议和,他们到达宁远后,派人到锦州与清方接触,并以崇祯皇帝给陈新甲的敕书作为明廷求和的证明,书曰:“谕兵部尚书陈新甲,据卿部奏,辽沈有休兵息民之意,中朝未轻信者,亦因以前督抚各官未曾从实奏明。今卿部屡次代陈,力保其出于真心,我国家开诚怀远,似亦不难听从,以仰体上天好生之仁, 以复还我祖宗恩义,联络之旧,今特谕卿便宜行事。”[91]

皇太极阅毕非常气愤,对诸王贝勒大臣说:“明之笔札,多为不实, 若谓与我国之旧,何云谕兵部尚书陈新甲,既谓与陈新甲,又何用皇帝之宝,况其所用之宝,大而且偏,岂有制宝不循定式之理,此非真宝明矣。”[92]因此,清拒绝谈判,明使马绍愉等人只好回京禀奏,在此期间锦州、杏山、塔山相继被清军占领,宁锦防线也不复存在了。四月底, 陈新甲又一次奉旨,再遣马绍愉、朱济之等人前往沈阳议和,此次明清

议和谈判,在清的内部有两种意见:一是以满族贵州为主的一方反对议和,他们认为“明之国运将亡,正宜寻此机会,攻取燕京,安用和为” [93];二是以汉官为主的一方支持议和,他们认为“明寇盗日起,各方饥馑,兵力竭而仓廪虚,征调不前,势如瓦解,守边文武重臣,皆为我擒,兵将散失八九,今遣使乞和,计必南迁,应邀其纳贡称臣,划地以黄河为界”[94]。皇太极是位足智多谋的决策者,他已经看到关内的形势变化,于是暂时采纳了汉官的意见,实际上既谈判,又观望。清与明使经过二十多天的反覆磋商,到了六月三日为马绍愉等人设宴饯行时, 他在致崇祯皇帝书中提出了议和条件:

一、两国有凶吉大事,则当遣使庆吊;

二、每岁明馈清金万两,银百万两,清赠明人参千斤,貂皮千张; 三、明清双方潜入境内的逃人,一律遣还对方;

四、明以宁远双树堡中间土岭为界,清以塔山为界,并以连山为适中之地,明清两方在此进行互市贸易[95]。

以上所提条件表面上看并非苛刻,实际上皇太极不是想索取更多的土地和财物,而是要明王朝承认清是独立的政权,明清双方在政治上是平等的两国。但是明廷还没有来得及研究以上条款,议和一事就夭折了, 这是因为崇祯皇帝遣使赴清议和是秘密进行的,所以马绍愉等人离开沈阳回到宁远后,立即派人把议和谈判情况密报陈新甲,陈新甲阅后,一时疏忽,将来书放在几上,结果被家人误作塘报送出传抄,于是满朝闻之哗然,许多廷臣上疏弹劾陈新甲私行议和。此时崇祯不是自己承担全部责任,却为了保全皇上的面子,采取文过饰非的态度,把责任全部推给陈新甲,不久陈新甲作为替罪羊被处死,明清议和告吹。

皇太极对明清议和中辍,没有引起反响,因为松锦大战后,明清力量对比已发生很大变化,正如明辽东巡抚黎玉田所言:“我之所以制酋者,向推火器为先,盖因我有而酋无,故足以取胜,后来酋虽有而我独多,犹足以侥幸也。今⋯⋯酋铸百炮而有余,我铸十炮而无力;酋之抢掠万马立放,我之市骏一骑无增,以至器械等项,件件措处为限,独以空言,直欲灭虏,不更可危乎?⋯⋯奴器械精、粮草备、人马健、将酋勇,⋯⋯我军马草,火器少、饷银无、地势孤。⋯⋯迄于今而铸炮造药, 十倍于我之神器矣;抢夺马匹器械,百倍于我之马匹器械矣;虏掠丁壮兵民,又不啻十数万生聚矣;捆载辎重金帛,又不止百千万财宝矣。其富而强,盖以骄悍之性,无厌之欲,方张之势,内攻山海,外攻宁远, 此必至之情,必然之势也。”[96]所以皇太极在明清议和停止后,便于九月五日对祖可法、张存仁等汉官说:“取燕京如伐大树,须先从两旁砍削,则大树自仆,朕今不取关外四城,岂能即克山海。今明国精兵已尽,我兵四围纵略,彼国势日衰,我兵力日强,从此燕京可得矣。”[97]

由上可见,松锦大战的社会影响是非常深刻的,它促使明王朝早日退出历史舞台,并为清王朝的建立铺平道路,正如康熙皇帝把萨尔浒大战与松锦大战比较时所指出的:“太祖一战而王基开,太宗一战而帝业定。”[98]这样评价前后两次明清大战的历史意义是符合历史实际的。

[1]《清太宗实录》卷 20,天聪八年十月庚戌。[2]《清太宗实录》卷 6,天聪四年二月甲寅。

[3]《盛忠奏陈攻取山海关外八城策略事本》,见《历史档案》1982 年第 2 期。[4]《段学孔奏陈攻取关外八城方略事本》,见《历史档案》1982 年第 2 期。 [5]《清太宗实录》卷 56,崇德六年七月丁丑。[6][31][32][54][55][58][59][61][85]《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 5,锦宁战守。

[7][82][84]《明清史料》乙编,第 4 本,《兵科抄出南京山西道御史米寿图题本》。[8]《锦西县志》卷 1,地理,兵事。

[9]《兵部呈为高起潜题松山防卫获胜事本》,《历史档案》1984 年第 2 期。[10]《清太宗实录》卷 45,崇德四年三月辛酉。

  1. 《兵部呈为方一藻题松山孤城获全民心屹固事本》,《历史档案》1981 年第 2 期。

  2. 《清太宗实录》卷 45,崇德四年三月丁卯。

  3. (朝鲜)《沈阳状启》庚辰年四月二十二日。[14]《清三朝实录采要》卷

    8。

[15]《清太宗实录》卷 51,崇德五年三月己亥。[16]《清太宗实录》卷 51,崇德五年四月丙寅。

[17]《兵部为辽东署总兵刘肇期奏报战守机宜事行稿》,《历史档案》1985 年第 1 期。[18]《清太宗实录》卷 51,崇德五年四月壬戌。

[19](朝鲜)《沈阳状启》己卯年三月二十日启。

[20]《兵部为总兵官祖大寿题御敌之等事行稿》,《历史档案》1985 年第 2 期。[21][24][52][62][71]蒋良骐《东华录》卷 3。

[22]《清太宗实录》卷 55,崇德六年三月丁酉。[23]《沈阳状启》辛己年三月二十二日。[25][28]《明史》卷 261,邱民仰传。

[26]《太宗文皇帝日录残卷》,崇德六年六月乙酉。[27]《清太宗实录》卷 56,崇德六年七月乙酉。[29][36]《锦县志》卷 14,宦绩。

[30][35][83]谈迁:《国榷》卷 97。[33]《多尔衮摄政日记》闰六月十二日。

[34]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9,第 3687 页。[37]《多尔衮摄政日记》闰六月初七日。

[38][47]计六奇:《明季北略》卷 18,洪承畴降大清。[39][44](朝鲜)《沈阳日记》辛已年八月二十日,西行日记。[40][45]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9,第 3686 页。[41][43]《清太宗实录》卷 57,崇德六年八月丁巳。[42](朝鲜)《沈阳状启》辛巳八月二十八日。

[46][48][51]《清太宗实录》卷 57,崇德六年八月壬戌。

[49][56][73][74]《明清史料》乙编,第 4 本,兵部题行宁前道石凤台塘报。[50][70]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卷上。

[53][57](朝鲜)《沈阳日记》辛巳年八月二十五日。[60][79][98]《太宗皇帝大破明师于松山之战书事文》。

[63][65]《清太宗实录》卷 57,崇德六年八月乙丑。[64][66](朝鲜)《沈阳日记》辛巳年八月二十二,西行日记。[67]《清太宗实录》卷 57,崇德六年八月丁卯。

  1. 《清太宗实录》卷 57,崇德六年八月己巳。

  2. 《清太宗实录》卷 57,崇德六年八月庚午。

[72]《明清史料》乙编,第 4 本,兵部题御前发下原任宁夏镇标参谋汪镇东奏稿。[75][86]夏燮:《明通鉴》卷 88。

[76]《清太宗实录》卷 59,崇德七年二月辛酉。

[77][80][81]《崇德七年奏事档》二月二十四日,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 11 辑。

[78]《明清史料》丙编,第 1 本,松锦记事残叶。

[87][89]《明清史料》乙编,第 4 本,兵科行御前发下兵科给事中张缙彦稿。[88]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明档》卷 25,第 10 本。

[90]《明史》卷 257,陈新甲传。

[91][92]《清太宗实录》卷 59,崇德七年三月乙酉。[93]《清太宗实录》卷 61,崇德七年六月癸亥。[94]王先谦:《东华录》崇德七年五月丙申。

  1. 《清太宗实录》卷 61,崇德七年六月辛丑。

  2. 《明清史料》乙编,第 5

    本,兵部题御前发下辽东巡抚黎玉田题残稿。[97]《清太宗实录》卷 62,崇德七年九月壬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