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映社会现实的诗篇

在吠陀时代,古印度的社会处于英雄时代,即军事民主制时代。它相当于古希腊的荷马时代,古罗马的王政时代。这一时代的主要特点就是社会存在着三种权力机构,它们之间相互制约。这三种权力机构分别是长老议事会或贵族会议、民众大会和军事首长。在吠陀文献中,长老议事会被称为萨巴, 民众大会被称为萨米提,军事首长则被称为罗闍。其中的长老议事会通常是

① 季羡林主编:《印度古代文学史》,第 10 页。

最高权力机构,军事首长虽被称为“王”,但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他们是在战争等紧急关头临时选出的,后来逐渐世袭。吠陀文献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了古印度雅利安人的军事民主制的社会性质。

《阿闼婆吠陀》中关于选王的诗这样写道:

“各个民族、五方女神,选你为王, 使你生根于高地,王国之顶峰。

你,强大者,

一定要把财富分给我等。

你的男亲属将应召来到你这里,

灵敏的阿耆尼作为使者要同他们一起去; 你的妻子们、儿子们,会忠实于你,

作为强大的(统治者),你将拥有丰富的贡礼。”①

这后四句中的一句“你的男亲属将应召来到你这里”,可能系指由“王” 主持召开民众大会,因为民众大会由全体成年男子组成。这时的军事首长显然已初步具备所谓的“王者风范”,《阿闼婆吠陀》中的一首诗这样写道:

“当他(王)跨步这里,所有的(人)举目注视; 他身着华美衣裳,行动起来光泽闪烁。

这是勇敢的阿修罗的伟大名称;

他有各种特性,开始流芳百世的(活动)。

你自己,是一只虎,

你踏上这张虎皮跨过广大地区, 所有氏族的人都向你祝贺,

天水充沛。”②

《梨俱吠陀》的最后一首诗也反映出了长老议事会和民众大会的存在: “集合起来讨论吧,

愿你们统一思想, 犹如古老的诸神,

有祭品共同分享。”①

在后期吠陀时代,部落首领或军事首长经常作这样的祈祷:“愿会议和议会(指萨米提和萨巴),生主神的两个女儿,一致地帮助我。”“啊,会议,我们知道你的名字,真的‘愉快’就是你的名字;愿所有坐在你这里集会的人说出同我一致的话。”②

① 崔连仲等编译:《古印度吠陀时代和列国时代史料选辑》,第 16—17 页。

② 崔连仲等译:《古印度吠陀时代和列国时代史料选辑》,第 19—20 页。

① 季羡林主编:《印度古代文学史》,第 13 页。

② 参见崔连仲《从佛陀到阿育王》,辽宁大学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16 页。

在众多反映社会现实的诗篇中,载于《梨俱吠陀》的《赌徒之歌》③是较为著名的一首。赌博是物质生产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商品经济的伴随物。赌博古往今来都是社会的蛀虫,它腐蚀人的灵魂,侵害社会的肌体。这首《赌徒之歌》通过一位嗜赌如命者的自白,生动地揭示了赌博的危害性。在古印度,掷骰子这种赌博活动可能十分盛行。诗中这位赌徒迷上了掷骰子, 结果落得个“众叛亲离”,妻子、岳母、父母和兄弟都与他断绝了关系。

全诗共 14 颂。第一颂便通过赌徒的自述描写了他对赌博的痴迷:

“这些滚动的东西,生长在多风高地的高树上; 当它们在桌上翻转时,使我欢喜若狂。

我迷恋这从不睡眠的骰子,

胜过畅饮穆闍梵的苏摩酒浆。”

第 2—4 颂描写赌徒的妻子、岳母及父母兄弟因他赌博都憎恶他,相继抛弃他:

“她从未使我恼火,也未对我生气; 她对我的朋友和我,总是谦恭和蔼。只因为骰子的一个幺点决定败局, 我的忠实的妻子与我分开。

我的妻子远离我,她的母亲憎恶我; 可怜的人儿找不到安慰。

如同一匹骏马日益衰老无力, 我找不到赌徒的任何益处。

别人拥抱他的妻子,

骰子垂涎他的财富,就像飞快的猎狗。当谈到他时,父母兄弟都说:

我们不认识他,你把他绑起来带走。”

失去妻子的赌徒顿感生活的无助,心力交瘁,日益衰老,因此对赌博的害处有了一定的认识。加上父母兄弟对他拒不相认,他成了“弃儿”。这些对赌徒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促使他下决心戒赌。但骰子的声响对他毕竟诱惑太大,他又一次走进了赌场:

“当我决意不再同这些人赌博时,

我的朋友们走开,孤单单地留下了我。 当褐色的骰子掷到桌上发出格格声时, 我就像多情的女郎,去找相会的处所。”

但是,赌徒进入赌场后的滋味并不好受,对此诗中也进行了描写:

③ 见崔连仲等译《古印度吠陀时代和列国时代史料选辑》,第 9—12 页。

“赌博者找到赌场,甚为惊慌。

他的全身如火燃烧,不知运气将会怎样! 骰子仍在激发他的渴望,

面对他的对手,把他的收益押上。”

看来这位赌徒的运气又一次地糟糕,赌输了之后往往对赌博会产生新的认识,即认识到其危害性:

“骰子确实带有刺棒和驱兽钩, 欺骗,烦扰,令人伤悲。

它们给人以不牢靠的礼物后又毁灭获胜者, 它们显然是用蜂蜜来迷惑赌博之辈。

⋯⋯

它们(指骰子)向下滚动, 然后又迅即向上蹦跳;

它们没有手,却迫使人用手为它们效劳。投在桌上,像有魔力的木炭块一样,

它们本身虽冷,却能把心烧成灰屑。”

这番言语的认识和反省不能说不深刻,这位赌徒现身说法产生了较强的感染力。可惜悔之晚矣,他已遭到家人的遗弃。赌博已成为社会公害,造成了社会的不安定,输光了的赌徒往往去偷去抢,然后再去赌:

“赌博者的遗妻悲苦绝望,

母亲也为四方飘泊的浪子忧伤。经常恐怕、负债、偷抢财富, 夜间他走到别人家的住房。

赌博者看到人家的主妇和整齐的宅院时, 不胜哀叹。

早晨他驾上了褐色的马(指掷骰子), 当火熄时已沦为流浪汉。”

在全诗的最后两颂,太阳神向赌徒发出了呼吁和告诫,敦促他改邪归正, 好好地种田,享受自己的财富,与妻子过好日子,读来颇发人深省:

“别掷骰子了,快耕种你的田地;

享受你获得的财富,应知它足够所需; 赌博者啊!那儿有你的牛和妻子;

仁慈的萨维特尔神这样向我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