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事诗
农事诗在《诗经》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因为农业在周代社会中居于主导地位。这些农事诗是农业生产发展的产物,同时它们又反过来折射出农业生产和生活的面貌,它们是研究周代农业经济发展的重要史料。
《诗经》中的农事诗从内容上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农业祭祀诗。文明之初,生产力极其低下,人们征服自然的能力还十分有限,还只能是靠天吃饭,农业收成的好坏只能听从“天命”。因此为祈求好的收成,人们每年都要举行众多的祭祀活动。早春时节,周王要亲自主持隆重的仪式,向上帝“祈谷”,并进行“籍田”典礼。用于农业祭祀活动的诗歌,习惯上便被称为农业祭祀诗。《小雅·楚茨》、《小雅·信南山》和《周颂》中的《臣工》、《噫噫》、《丰年》、《载芟》及《良耜》都属于这一类。例如,《周颂·载芟》便是周王祭祀土谷之神的乐歌。诗的前半部分描写农民耕种土地及庄稼生长的情形,接着便用短短三句话概括出丰收的盛况:
“载获济济, 有实其积, 万亿及秭。”
诗的最后部分,也是核心部分,描写了丰收之后的祭祖活动及对神灵的感谢:
“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有飶其香,邦家之光。
有椒其馨,胡考之宁。
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
第二类是生产活动诗,诗所描写的内容是直接的农业生产活动或生产情形。这类诗以《豳风·七月》最具代表性。这首诗全面详细地描述了农人全年的劳动,12 个月中的各种物候及农活,说明作者对农业生产非常熟悉,具有较丰富的农业经验。全诗共八章,每章十一句。第一章写捱过严冬后,就要忙于春耕和种田;第二章描写妇女们在春天采养蚕桑;第三章写织麻染丝制作衣裳;第四章写打猎习武,用兽皮缝制衣服;第五章写临近年关,收拾房屋准备过年;第六章写采摘和储藏蔬菜瓜果和酿酒,而自己却只能吃些瓜瓠麻子苦菜之类的东西;第七章写农人把庄稼收割完毕之后,还要去服徭役, 为公家修理房屋等,然后才能修理自家的茅草屋;第八章写年终燕饮。第三类是劳动歌谣,是农人在生产劳动过程中为表达心中的情感而吟唱的,因此具有浓重的感情色彩。这类歌谣也分两种情况,其一是劳动之中心情愉快时哼出的乐曲,其二是劳动者为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发出的对统治阶级的怒吼。
《周南·芣莒》便是前者的佳作: “采采芣莒,薄言采之。
采采芣莒,薄言有之。
“采采芣莒,薄言掇之。采采芣莒,薄言捋之。
“采采芣莒,薄言袺之。采采芣莒,薄言襭之。
这是一首妇女在采撷襭莒即车前子时所唱的歌。前面写采撷的情形,后面写满载而归的喜悦。全诗语言凝炼,节奏感强,在 3 章 12 句诗中只使用了
6 个不同的动词,便描绘出整个采集的过程及满载而归的情形。与其说这首歌谣是一首抒情诗,不如说它是一幅优美的画卷。正如余冠英先生所言:“设想夏天芣莒结子的时候,山谷里或原野上到处是采芣莒的妇女,到处响着歌声,是怎样一种光景。方玉润说得好:‘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其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旷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 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①这类作品中较著名的还有
《魏风·十亩之间》等。
劳动者抒发内心不满之情的歌谣最具代表性的可能莫过于《魏风·伐檀》和《魏风·硕鼠》了,这两首诗堪称《诗经》中的名篇。它们与我们在古埃及文学中介绍过的三篇劳动歌谣有异曲同工之妙,颇多相似之处。其中《打谷人的歌谣》以公牛来作比喻,公牛为主人打谷,打下来的谷子要交给主人, 自己虽身受劳累,却只能吃谷秆。《搬谷人的歌谣》则抱怨整天的劳作和辛苦。这两首劳动歌谣对统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的揭露可谓深刻, 尤其是还用了借物咏志的艺术手法,具有更强的感染力。《代檀》与之相比, 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不仅揭露了统治阶级剥削和压迫的本质,还对这种剥削制度的合理性提出了疑问,向其发起了挑战:“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悬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这种愤恨的情绪和反抗精神在《硕鼠》中达到了极点。作者先把统治阶级比喻为贪得无厌的大老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最后毅然决定离开这个大老鼠,去远方寻找一片乐土:“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虽然作者不懂得,也不可能懂得在剥削阶级统治的社会中“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不可能找到真正的乐土,但诗中所表现出的对剥削和剥削制度的痛恨和反抗是难能可贵的,也是值得称道的。
农事诗不仅反映了周代社会真实的农业生活,而且艺术地再现了农人勤劳朴实的性格和淳厚平和的民风,“它较之其它内容的作品更能直接地反映周代的经济基础状况的物质生活实际,揭示中华民族精神气质和审美趋向产生的物质之源,其在文学研究方面的意义同样是极其重要的”,“是《诗经》中最具历史文化价值的部分之一”。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