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好恶与佛教的沉浮
中国封建社会是高度中央集权的,各种宗教都是君主治国的工具, 帝王个人的意志,可以决定一门宗教的荣辱兴衰。一般而言,隋唐两代大多数帝王都推行三教并奖,三教并用的政策,但在执行过程中又有畸轻畸重的情况,导致三教地位的此起彼伏。隋文帝杨坚诞生在寺院之中, 自幼由尼姑智仙抚育长大,因此对佛教有着特殊的感情。他掌权以后, 立即着手复兴因北周武帝“灭佛”而残败的佛教。他广建寺塔,普度僧尼,大办佛事,使佛教迅速恢复到南北朝的高潮水平。有资料表明,杨坚一代共度僧 50 余万,建寺 3793 所,抄经 46 藏,造石像 106,580 尊, 佛教事业由此走向繁荣。
唐太宗李世民本人是正统的儒学信奉者,自称:“朕今所好者,惟在尧舜之道,周孔之教。”①但他作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从利用宗教的角度出发,给予佛教很大的扶植。他在旧战场建寺七所,度僧 3000 人, 超度双方亡灵。玄奘西行求法归来,太宗组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在长安慈恩寺为玄奘建立了有 3000 人的译经场,使其得以高质量地新译、重译了 75 部,1335 卷佛经。唯识宗在唐太宗的支持下,最为流行。不过, 由于唐朝是李氏王朝,出于神话其统治的需要考虑,太宗把道教置于佛教之上。
武则天执政时期,把佛教崇拜推上了一个空前的高潮。她想当女皇帝,但中国传统文化是重男轻女的,她只好把目光转向了佛教。据《旧唐书》卷六载:“载初元年(公元 690 年),⋯⋯有沙门十人伪撰《大云经》,表上之,盛言神皇受命之事。”其经文中有一段,“尔时众中, 有一天女,名曰净光,⋯⋯佛言天女,舍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 得转轮王。”②由于佛教为武周革命提供了充分的证据,所以女皇下令: “以释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③武周一代大兴佛事,其糜费令人发指。她崇信华严宗创始人法藏,赐名“贤首”,经常请其入宫说法,
① 《贞观政要》卷六。
② 《大方等无想大云经》卷四。
③ 《资治通鉴》卷 204。
因此华严宗在中唐盛极一进。禅宗北派领袖神秀也得到了女王极高的礼敬,“肩舆上殿”,武则天“亲加跪拜,时时问道”,虔诚之情无以复加。
唐宪宗在位,崇佛、媚佛的突出事件就是迎佛骨入京。传说凤翔县法门寺的佛骨有灵,塔门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泰”。宪宗决定迎佛骨入宫供奉三日,然后送诸寺巡回供奉。据《旧唐书·宪宗纪》:佛骨到京之日,“王公士庶竞相施舍,惟恐弗及。百姓有破产充施者,有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崇佛活动过分狂热,就会从维持封建统治的助力变成破坏力,从而遭到正统儒家的反击。韩愈从维护封建纲常的角度痛陈崇佛之弊,在《原道》一文中阐述了儒家道统对巩固君主统治的重要意义。他认为佛教是夷狄之法,应当“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 明先王之道以道之。”但是韩愈一道《谏迎佛骨表》不仅没有降低宪宗的崇佛狂热,反而被贬潮州。
隋唐佛教的迅猛发展,导致了许多社会问题。寺院经济的快速发展, 造成了僧侣地主阶级与世俗地主阶级的矛盾;佛教徒的豪华生活,至使沙门腐败现象的产生;沙门干政引起了士大夫阶层的不满;佛教一支独秀,引起了道教等宗教的嫉妒等等。这一切矛盾,终于在唐武宗朝酿成了一次严重的宗教迫害事件——“会昌灭佛”。唐武宗灭佛既有社会政治、经济方面的考虑,又有个人好恶方面的原因。他迷信道教金丹成仙之术,幻想长生不老。道士赵归真、刘玄静利用了他的这种心理。鼓动他下了灭佛的决心。会昌五年(公元 845 年)灭佛,毁大、中寺院 4600 所,小庙 4 万余处,强令僧尼还俗 260,500 人,解放寺奴 15 万人,没收大量良田,收缴无数金、银、铜佛像及器皿。会昌灭佛的第二年,唐武宗服食道士进贡的金丹中毒身亡,他的儿子宣宗继位,马上着手恢复佛教。但是经过这一番沉重打击,佛教中依靠大量诵经、拜佛吸引信徒的流派再也无法复兴,只有“不念经,不坐禅”的简单法门——禅宗得到了恢复,中国佛教从此走上了世俗化的道路,再未出现理论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