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反对从观念出发,把历史看作观念的实现,当作范畴的排列次序
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领教了杜林先生的方法。他的方法就是:把每一类认识对象分解成它们的所谓最简单的要素,把同样简单的所谓不言而喻的公理应用于这些要素,然后再进一步运用这样得出的结论。社会生活领域内的问题也
“应当以各别的、简单的基本形式,按公理来解决,就象对待数学上的简单的⋯⋯基本形式一样”。
这样,数学方法在历史、道德和法方面的应用,应当在这些领域内使所获结果的真理也具有数学的确实性,使这些结果具有真正的不变的真理的性质。
这不过是过去爱用的玄想的或者也称为先验主义的方法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按照这一方法,某一对象的特性不是从对象本身去认识,而是从对象的概念中逻辑地推论出来。首先,从对象构成对象的概念;然后颠倒过来,用对象的映象即概念去衡量对象。这时,已经不是概念应当和对象相适应,而是对象应当和概念相适应了。在杜林先生那里,最简单的要素、他所能达到的终极的抽象,执行着概念的职能,可是这丝毫没有改变事情的实质;这种最简单的要素,最多只带有纯粹概念的性质。所以现实哲学在这里也是纯粹的玄想,它不是从现实本身推论出现实,而是从观念推论出现实。
当这样一位玄想家不是从他周围的人们的现实社会关系,而是从概念或所谓“社会”的最简单的要素构成道德和法的时候,可用于这种构造的材料是什么呢?显然有两种:第一,是在那些被当作基础的抽象中可能存在的现实内容的一点点残余,第二,是我们这位玄想家从他自己的意识中再次带进来的那种内容。而他在自己的意识中发现了什么呢?绝大部分是道德和法的观点,这些观点是或多或少地同他所处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相适应的表现
——肯定的或否定的,得到赞同的或遭到反对的;其次或许是从有关的文献上抄来的观念;最后,可能还有个人的狂想。我们的玄想家可以随心所欲地兜圈子,他从大门扔出去的历史现实,又从窗户进来了,而当他以为自己制定了适用于一切世界和一切时代的道德学说和法律学说的时候,他实际上是为他那个时代的保守潮流或革命潮流制作了一幅歪曲的(因为和它的现实的基础脱离)、头足倒置的映象,正如在凹面镜上的映象一样。
恩格斯:《反杜林论》(1876 年 9 月—1878 年 6 月)。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 卷第 135—136 页。
现在也被我们理解为历史发展过程的自然界的情况是这样,社会历史的一切部门和研究人类的(和神的)事物的一切科学的情况也是这样。在这里, 历史哲学、法哲学、宗教哲学等等也都是以哲学家头脑中臆造的联系来代替应当在事变中指出的现实的联系,把历史(其全部和各个部分)看做观念的逐渐实现,而且当然始终只是哲学家本人所喜爱的那些观念的逐渐实现。这样看来,历史是不自觉地、但必然是为了实现某种预定的理想目的而努力, 例如在黑格尔那里,是为了实现他的绝对观念而努力,而达到这个绝对观念的坚定不移的意向就构成了历史事变中的内在联系。这样,人们就用一种新的——不自觉的或逐渐自觉的——神秘的天意来代替现实的、尚未知道的联系。因此,在这里也完全象在自然领域里一样,应该发现现实的联系,从而清除这种臆造的人为的联系;这一任务,归根到底,就是要发现那些作为支配规律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上为自己开辟道路的一般运动规律。
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1 886 年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4 卷第 242—243 页。
经济学家们都把分工、信用、货币等资产阶级生产关系说成是固定的、不变的、永恒的范畴。蒲鲁东先生有了这些完全形成的范畴,他想给我们说明所有这些范畴、原理、规律、观念、思想的形成情况和来历。
经济学家们向我们解释了生产怎样在上述关系下进行,但是没有说明这些关系本身是怎样产生的,也就是说,没有说明产生这些关系的历史运动。由于蒲鲁东先生把这些关系看成原理、范畴和抽象的思想,所以他只要把这些思想(它们在每一篇政治经济学论文末尾已经按字母表排好)编一下次序就行了。经济学家的材料是人的生动活泼的生活;蒲鲁东先生的材料则是经济学家的教条。但是,既然我们忽略了生产关系(范畴只是它在理论上的表现)的历史发展,既然我们只希望在这些范畴中看到观念、不依赖现实关系而自生的思想,那末,我们就只得到纯理性的运动中去找寻这些思想的来历了。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1847 年上半年)。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 卷第 104—105 页。
当蒲鲁东先生谈到理性中的一定系列即范畴的逻辑顺序的时候,他肯定地说,他不是想论述适应时间次序的历史,即蒲鲁东先生所认为的范畴在其中出现的历史顺序。他认为那时一切都在理性的纯粹以太中进行。一切都应当通过辩证法从这种以太中产生。现在当实际应用这种辩证法的时候,理性却背叛了他。蒲鲁东先生的辩证法背弃了黑格尔的辩证法,于是蒲鲁东先生只得承认,他用以说明经济范畴的次序和这些经济范畴在其中相互产生的次序是不相适应的。经济的进化不再是理性本身的进化了。
那末,蒲鲁东先生给了我们什么呢?是现实的历史、即蒲鲁东先生所认为的范畴适应着时间次序在其中出现的那种顺序吗?不是。是在观念本身中进行的历史吗?更不是。这就是说,他既没有给我们范畴的世俗历史,也没有给我们范畴的神圣历史!那末,到底他给了我们什么历史呢?是他本身矛盾的历史。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1847 年上半年)。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 卷第 112—113 页。
我们暂且和蒲鲁东先生一同假定:现实的历史,适应时间次序的历史是观念、范畴和原理在其中出现的那种历史顺序。
每个原理都有其出现的世纪。例如,与权威原理相适应的是 11 世纪,与
个人主义原理相适应的是 18 世纪。推其因果,我们应当说,不是原理属于世纪,而是世纪属于原理。换句话说,不是历史创造原理,而是原理创造历史。但是,如果为了顾全原理和历史我们再进一步自问一下,为什么该原理出现在 11 世纪或者 18 世纪,而不出现在其他某一世纪,我们就必然要仔细研究一下:11 世纪的人们是怎样的,18 世纪的人们是怎样的,在每个世纪中,人们的需求、生产力、生产方式以及生产中使用的原料是怎样的;最后,由这一切生存条件所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难道探讨这一切问题不就是研究每个世纪中人们的现实的、世俗的历史,不就是把这些人既当成剧作者又当成剧中人物吗?但是,只要你们把人们当成他们本身历史的剧中人
物和剧作者,你们就是迂回曲折地回到真正的出发点,因为你们抛弃了最初作为出发点的永恒的原理。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1847 年上半年)。《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 卷第 113 页。
此外,我们的现实哲学家还有另一种动机,即把全部现实的基础从现实世界搬到思想世界。关于这种一般世界模式、关于这种存在的形式原则的科学,正是杜林先生的哲学的基础。如果世界模式不是从头脑中,而仅仅是通过头脑从现实世界中得来的,如果存在的基本原则是从实际存在的事物中得来的,那末为此所需要的就不是哲学,而是关于世界以及关于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的实证知识;由此产生的也不是哲学,而是实证科学。但是这样一来, 杜林先生的整部著作就是徒劳无益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