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佛教

大约在公元 1 世纪,也就是次大陆的所谓“南北朝时期”,印度奴隶制逐渐向封建制过渡。这时的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日益尖锐化。广大奴隶要求人身解放的意识越来越浓厚,精神解脱更成为时代意识的迫切要求。佛教中一个新派别打起运载无量众生渡过苦海到达菩提涅槃之彼岸的旗号,这一派被称之为“大乘”佛教。其中“乘”即乘载,运载之意,“大乘”表示运载解脱者之广大。他们把原来的部派佛教称之为小乘,意在贬斥它只注重个人涅槃解脱,是“小道”“小业”,是较低级的真理。而大乘才是普渡众生的大事业,才是高级真理。实际上,从哲学史的意义上讲,大乘与小乘的区别在于:小乘一般主张“我空法有”,即否认我体实有,但不否认客观世界的存在。因而它的唯心主义不够彻底,还保留着一些唯物主义因素;而大乘佛教则主张“我法二空”,既否认我体实有,也否认客观世界的真实存在,是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体系。

大乘佛教主要分为中观派和瑜伽行派。中观派主张万物皆空,又称为“空宗”,瑜伽行派也称为“有宗”。

相传,大乘佛教的创始人是马鸣和龙树。马鸣生活在 2 世纪,著有《大乘起信论》一书,实际上是大乘佛教最早的理论家。龙树稍晚于马鸣,生活在 2 世纪下半叶到 3 世纪上半叶。他努力恢复佛陀的辩证法,并且提出了自己的辩证观点,使佛教思想成为系统的哲学思想体系。他被公认为中观派即空宗的首脑。

龙树出生于南部印度的维达婆国(今比拉尔)的一个婆罗门家庭中,幼年受的是五明教育,后来皈依佛教,长期担任著名的那兰陀寺的长老。他用梵语诗体写了《中论颂》。他认为世界上一切事物以及我们的认识,甚至包括佛陀等等都是一种相对的、依存的关系(因缘),是一种假借的概念或名相(假名)。其本身并没有独立的自性,不是独立的实体。寻求解脱的途径就要排除因缘,破除执着名相的“边见”,才能达到最高真理——空或中道。

《中论颂》奠定了大乘中观派的基本理论。后来有许多人为此书作注释,如公元 5 世纪的佛护的《中论注》,清辨的《般若灯论》以及 6 世纪月称的《净明句论》等。

中观派的另一个著名代表是圣天,他本是僧伽罗国王的儿子,加冕后, 这位王子抛弃了王位和世间的一切,来到南印度,做了龙树的门徒,并成为龙树在那兰陀寺的继承人。圣天写下了许多哲学著作,最重要的是《四百论》。再后,公元 7 世纪时寂天的《集学论》和《八菩提行论》也是中观派的重要著作。

中观派的哲学观点本质上与奥义书唯心主义者的观点几乎相同,与吠檀多派在主要路线上也是相通的。虽然作为敌对的教派,互相都有所批评,但中观派是奥义书与不二论吠檀多之间联系的纽带,在哲学观点上没有什么分歧。

中观论是一种彻底的否定主义哲学,叫做“舜若说”,也就是“空论”。它主张否定一切。龙树认为:无论什么都是依靠这或依靠那产生的,都不是从它自身中产生的。这就是说,它根本就不存在。因缘所生等于证明事物内在的不真实,一切有原因的东西必定是不真实的,就象借款不是真正的财产一样,依赖的存在不是真实的存在。他宣称:经验世界的存在是由于我们的无知,随着知识(智)的启明,它将不再存在。留下的只是“舜若”,也就是“空”。中观派的“空”与奥义书中的“梵”同样,是一种不可言状的“最高真实”。它“非无,非有,非亦有亦无、非非有非无”。这实际上完全是一种神秘主义的概念。它移植进各色各样的宗教和迷信的意识,使整个哲学更加神秘。空同一于涅槃,同一于“佛陀的宇宙身”。我们知道,原始佛教, 甚至包括小乘佛教本来是主张朴素的无神论的,大乘佛教则变成了荒诞的有神论和泛神论。龙树用“八不”理论来描述“空”,说他“不生亦不死,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生灭、常断、一异、来去是一切存在的四对范畴,事物脱离这四对反谓词所显示的状态,意在取其中道,也就是“空”。这样的所谓“空”实际上是一个神秘的概念。

瑜伽行派形成于公元 4 世纪的笈多王朝时期。超日王旃陀罗笈多二世注重生产和国防,经济、文化都有很大发展,是印度中世纪的黄金时代。也是在这一时代,印度完成了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过渡。这一时期,婆罗门教开始复兴,佛教表面上受到一定压抑。但是,佛教在封建贵族、富商中仍有巨大势力,上层佛教徒受到统治者的优渥礼待,有更多的人能够去从事更繁琐的哲学研究。同时,婆罗门教复兴的挑战,也使佛教内部的改革成为迫切需要。瑜伽行派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

瑜伽行派的创始人是弥勒(约 350—430 年),他著有《瑜伽师地论》、

《大乘庄严经颂论》、《中边分别论》、《金刚般若经论》等许多种论著, 以《中边分别论》最为著名。因其强调瑜伽修行,被称为瑜伽行派。早期瑜伽行派另外两个最有影响的代表是无著(395—470 年)和世亲(400—480

年)两兄弟。他们生于次大陆北部的犍陀罗国,属婆罗门种姓。无著开始接受小乘佛教,后改从大乘。世亲初学小乘一切有部,著有《俱舍论》,后在哥哥影响下改学大乘,从一个实在论者变为彻底的唯心主义者。他们兄弟二人对瑜伽行派的发展都做了贡献,曾在著名的那兰陀寺做过长老。他们分别写了许多著作,无著最重要的哲学著作有《摄大乘论》等,世亲则写了瑜伽行派哲学的经典著作《唯识论》,影响十分重大,瑜伽行派也因此被称之为唯识派。

瑜伽行派和中观派一样,都是露骨的唯心主义哲学。他们都对客观世界持否定态度,不过中观派是完全否定,“我法皆空”,瑜伽行派则是否定中又有所肯定,他们肯定的不是客观世界而是肯定思维意识的真实存在。他们认为,世界上一切现象都是由人们的精神总体“识”所表现出来的,事物的一切属性都只是人们的主观意识。即所谓:“万法唯识”,“三界唯心”。瑜伽行派认为“此彼皆无,故一切唯识”①。为论证这一点,瑜伽行派把

人的认识活动和精神作用(识)分为 8 种,3 类。第 1 类包括眼识、耳识、

鼻识、舌识、身识和意识,称为前 6 识,其中前 5 识是以人身一定的感官(眼、鼻、耳、舌、身等)为活动的根据,并以相应的外境(色、香、声、味、能) 为认识对象;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感觉,后 1 识即意识,以“意根”(或译作

“胸中色物”即心脏)为活动根据,是 6 识活动中最细、最深的、活动能力

最强的一种,它有时可以和前 5 识在一起,对前 5 识进行综合、鉴别、整理

和保存,对前 5 识起帮助和指导作用;有时它又自己进行思维活动,起着单独的认识作用。

第 2 类,也就是第 7 识——末那识。“末那”是“污染”或“烦恼”的

意思。末那识是起思维度量作用的精神活动,是前 6 识与第 8 识的桥粱。它

以第 8 识(阿赖耶识)为自己存在的前提和认识的对象,也就是把第 8 识所

显现的各种现象以及第 8 识本身经常执为“实我实法”,因为在瑜伽行派看

来,第 8 识本来并不是自我和法。末那即“心根”,当它思量自我时,还伴

随着 4 种根本烦恼和谬误心理作用,它们是:妄生有我、有法的作用(我见); 不明事理的作用(我痴);执着妄生我、法而傲慢自大的作用(我慢);执着自我的心理作用(我爱)。由于伴随上述 4 种错误,因此,末那识也就是染污识,是一切烦恼的根源,它使人们永远沦入痛苦和生死轮回。

第 3 类,也就是第 8 识——阿赖耶识。阿赖耶识原有“谷物仓库”的意

思,因此也有人把它译作“仓库识”或“藏识”。阿赖耶识是前 7 识存在的共同根据、前提和主宰,它的作用最大、最细,因此又称为根本识。它既是认识的主体,又是认识的客体变现者,是宇宙万有的根源。

它具有 3 种含义:一是能藏,即阿赖耶识能摄持和保存一切“种子”(也就是能够生起宇宙万有的一切潜在力)。瑜伽行者把宇宙万有分为潜在状态和显现状态。潜在状态即“种子”,显现状态即“现行”,两者存在着因果关系,种子可以生现行,现行可以熏种子;种子也可以生种子,现行也可以生现行。这种永恒不断的因果变化也就是“人间苦海”的无限变化过程。二是所藏,也就是说阿赖耶识是一切“种子”(生起宇宙万有的潜在力)的所藏之处。三是我爱执藏,意思是说,阿赖耶识原非自我而是识的流传,但第 7 识妄执力常一主宰的自我(灵魂),因此被称为我爱执藏。在因果业报中,

① 《唯识三十颂》十七。

此识被称为执持识,是轮回果报的精神主体,人的肉体会死灭,但这个识是永恒不灭的。

唯识派进一步分别识的作用,认为前 6 识都为“四分”限制,即“相分” “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后来,由于对相分、见分的认识不同,瑜伽行派出现了分野,一部分人坚持无著、世亲的说法,认为“相分”、“见分”都是虚妄的、无体的实在,也就是“境识俱空”,这一派被称为“无相唯识派”。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相分是有体的相对的实在,因而被称之为“有相唯识派”。

瑜伽行派的识不是主观对客观的认识,而是一个虚构的精神作用的体系,是 8 识对自己所变现出来的认识对象的认识,也就是认识自体的认识。特别是居于主导地位的阿赖耶识,被说成是宇宙万有的根源,是认识的主体, 又是被认识的客体。从认识作用和过程来看,这是一种主观唯心主义哲学。但就他们把阿赖耶识说成是永恒暴流的种子、因果业报的承载,是众生共有的精神实体这一点来看,这又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观点。阿赖耶识实际上是与小乘的“补特伽罗”、“一味蕴”等同样的变相的灵魂学说。唯识论把佛教的唯心主义推向了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