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宗教迷信的批判——无神论者

从原子论出发,卢克莱修针对当时罗马现实思想斗争的特点,展开了对宗教迷信的批判,他给自己规定的目标就是要能用一切方法坚强不屈地抵抗各种宗教和预言者的威胁,因此可以说,反对宗教迷信,是卢克莱修为自己规定的研究哲学的中心任务。批判罗马时代流行的各种有神论和唯心论,构成了《物性论》的主旨和基本内容。

卢克莱修十分注重对宗教本质的批判。宗教的出现,在社会发展的一定阶段上有其不可避免性,他在宗教刚刚开始支配人类意识的时候,就十分准确地提出了:神是从梦中肖像而来,是对自然灾变的敬畏而来,恐惧和无知是产生宗教的主观因素。在卢克莱修时代,罗马宗教对象的来源主要是两个方面,其一是天体的崇拜,其二来自自然界的奇异灾变,因为这两者使人觉得,自然“永远有一种隐藏的力量如此不容反抗地践踏着人类”①。但卢克莱修通过自己的研究大胆论证了天、地、海洋并不是罗马人所认为的那样是神圣实体,凡人诽谤它要受它惩罚,他认为三重自然本是时间中形成的东西, 它必然也在时间中毁灭,既谈不上有神圣性质,更不必跻身于神灵之列。卢克莱修从他的天文学研究中得出了远比伊壁鸠鲁更为彻底的无神论结论:世界的诞生,既不是按照计划,也不根据契约,而是自然发生的。他甚至认为, 整个世界本身也是能够毁灭的。这虽然很难证明,但它既在时间中诞生,也会在时间中毁灭,而世界既然如此充满缺点,它就绝对不会成为神灵的驻地。

自然界中的奇异灾变和不可预测性,给人类带来了威胁和恐惧,成为罗马宗教对象的另一重要来源。为此,卢克莱修对许多自然现象进行详细考察, 认为雷电不是什么神灵的震怒,而是高空疾驰的云块互相撞击而成;传说中被称为“幽冥之门”的亚味拿斯湖,飞鸟经过都会坠湖而死,实际也不过是刺鼻的硫磺所致;其它如尼罗河的涨水、磁石吸铁、亚蒙神庙的泉水白天冷而夜间热等等,也都是按自然的法则产生的,并非宗教的天意领域。

既然自然界中并不存在神灵,那么神的观念又是如何潜入人心的呢?卢克莱修认为,这和对灵魂本性的认识有关。他以原子论为武器论证了灵魂的物质性:

心灵和灵魂是物质的

因为既然我们能看到它能驱策四肢, 能从睡眠中夺回身体,能使脸色改变, 能统治和左右整个人的状况,

——如果没有接触是不可能的①,没有物体则不会有接触,所以他认定灵魂仅仅是与肉体相联系的某种特殊物质。而且,他依据大量的经验观察和逻辑推理发现:灵魂和肉体一起诞生、一起长大,灵魂和肉体一样有痛苦,同样,灵魂也随肉体的灭亡而灭亡。卢克莱修以其细密的考察得出了合乎科学的结论:生命的本质在于二者的结合。卢克莱修认为,人类之所以会有灵魂不死的信仰,还有主观意识方面的根源,这就是对死的恐惧。正如我国清代无神论者熊伯龙所说:“畏死心迫,神明说兴。”①人类既然有灵魂不死的观

① 卢克莱修:《物性论》第 5 卷,商务印书馆 1959 年版,第 337 页。

① 卢克莱修:《物性论》第 3 卷,商务印书馆 1959 年版,第 139 页。

① 熊伯龙:《无何集》,中华书局 1979 年版,第 139 页。

念,随之也就发明了灵魂的住所——天堂与地狱,但卢克莱修戳穿这不过是乌有之乡。他反复阐明:死,并不可怕,对于生者,死尚未到来,对于死者, 我们已不复存在。

因为死对于我们不算什么, 同我们 并无半点关系,

⋯⋯⋯⋯

当那使我们成为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的结合

已到了分离时,说实话,那时候对于已不存在的我们,就没有什么事能够发生,

能够挑动我们的感觉——

没有,就算大地和海洋搅成一团, 或者分不清海和天②。

卢克莱修否认了灵魂不死,清除了对死后受惩罚的恐惧,也就推倒了罗马一切宗教压迫的精神支柱。对于宣扬死的恐惧和灵魂不死的宗教,卢克莱修以炽热的激情和无比的愤怒进行了揭露。他谴责宗教不仅不能消除任何苦难,反而是人类罪恶的孵育者,是使人贫困和犯罪的根源。

啊,不幸的人类!——当他们 赋给神灵以这样可畏的作为, 并且又加上暴怒的威力的时候! 他们为自己造成多少的呻吟, 为我们造成多少的创伤,

为我们的子孙造成多少的眼泪①!

卢克莱修怀着极大的义愤,大胆提出世间本无神,是人赋予神灵以可畏的作为,这就使卢克莱修对宗教的批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将宗教和神灵还原于它的世俗基础,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触及了宗教的社会本质,揭示了宗教所以统治亿万众生的社会根源,是古代无神论者对宗教有神论所作的最系统、最精深而独到的批判。

但是,卢克莱修并不是今天意义上的无神论者,他无情地揭露、批判宗教迷信,但并没有彻底否认神的存在,也没有提出彻底战胜宗教的积极办法。他强调以物性战胜神性,知足地过淡薄的生活——当然这是以健全的推理作指导的理性的生活,求得精神上的富有。这种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态度,正是罗马社会走向没落,统治阶级消极对待的一种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