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象的独化论思想

郭象,字子玄,河南洛阳人。他生于魏嘉平四年(252 年),死于晋永嘉六年(312 年)经历了西晋王朝从建立到灭亡的全过程。自 291 年的“八王之乱”到“永嘉之乱”,直至西晋灭亡,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黑暗时代, 战乱频繁。生民涂炭,亡国败家,一片残破景象,大批名士在政治斗争中死于非命。如何摆脱现实生活的苦难来重建一个正常的封建秩序。成为哲学家思考的主题。郭象力图调和哲学与现实的矛盾,以及玄学内部不同派别的矛盾,名教与复归自然关系的玄学主题。他作《庄子注》,来发挥自己的哲学思想。对何、王、裴頠等人的玄学进行综合总结,形成了完整而宏大的“独化论”的唯心主义哲学体系。

在什么是世界本体的问题上,王、何贵无论主张“有生于无”,“以无为本”,裴頠崇有论主张以有为本,认为“无”不能生“有”,“始生者, 自生也”。郭象接过这些观点,并加以绝对化,认为老庄之所以称道无,是要说明“生物者无物,而物自生耳”①。他把“有”和“无”、“有”和“有” 对立起来,认为“非唯无不得化而为有也,有亦不得而为无矣”。他还说: “有之不能为有,而自尔耳”。这就是“无”不能生“有”,“有”也不能“有”。一切有物都是“自生”、“自选”的,正所谓“上知造物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天地万物都“独化于玄冥之境”。这个带有神秘色彩的“独化”说就是郭象对世界天地万物的生成、变化及其相互关系的最根本的解释,

① 《庄子注·在宥注》。

是郭象哲学体系的核心。

郭象的“独化”论包含着一定的合理因素,如他认为天地万物的生成和变化都是自然而然的。“万物必以自然为正,自然者,不为而自然者也。” 他认为“天地日月不运而行也,不外而自止也,不争所而自代谢也,皆自尔。” 他认为“天者,万物之总各也。”天不是造物者,也不是万物的主宰。万物自生,没有造物主。从这个意义上讲,郭象的独化说否定了当时流行的宗教神学的“造物主”——上帝,也是对天人感应神学目的论的根本否定。因此有其合理的因素。

但是郭象认为万物不仅自造,而且自足,不需任何外界条件而孤立存在, “无所待焉”,独生而无所资借事物的生成与存在既没有原因,也没有条件, 又不是造物者所造,只能“突然而自得”,“忽然而自尔”。那么,它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郭象只好找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不分的“各无而非无”的“玄冥之境”,说万物都“独化于玄冥之境”。“玄冥之境”似无非无,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这使郭象的独化论罩上了浓重的神秘色彩。

郭象认为,天地万物就个体来讲是自造的、独化的,但就世界整体来讲又是互不可缺的,完全和谐的。那么,这些自生、自造、彼此孤立存在的个体如何达到和谐呢?这个和谐的世界秩序是由什么决定的呢?郭象认为是“命”或者“理”,有时也称为“天理”。天地万物的生成、变化或者说“独化”,所以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唯在命耳”完全是“命”或“理”决定的。所谓“命”或“理”是一种“无可奈何”、“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不得已”的决定力量。这种“命”或“理”也是独化出来,“自然而然”的统摄一切具体事物、规定世界秩序的、不可违抗的神秘力量。

郭象的独化论和神秘主义又导致他在认识论上不可知论。在他看来,任何事物都是突然的独自生存变化,无因无果,“玄冥之境”是混沌不分的, “理”、“命”是“不知其所以然而然”的,因此,“夫死者已自死,生者已自生,圆者已自圆,方者已自方,未有其根者,故莫知”。他又认为,人的本性也是独化的、有限的。人的活动能力和范围不能超出其本性。人的目见、足行、心知只是一种本能的“任其自动”而不是主观的能动性。因此他要求人们完全放弃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放之自尔而不推明也”。而要通过主观修养,达到物我皆忘的境界,便可以“冥然自合”,而“得其枢要也”。在这种主体与客体的神秘的“冥合”中,“弥贯万物而玄同彼我,混然与天下为一”,可见,郭象的不可知论又反过来导致了十足的神秘主义。

在政治理论方面,郭象主张行“内圣外王之治”,主张“天为”。但他所说的无为决不是“拱默而已”的无所作为,而是“率性而动,故谓之无为”。他把顺其自然的“各用其性”的活动看作是无为,只要不超出本性范围的活动就不算是有为。他说:“夫工人无为于刻木,而有为于用斧;主上无为于亲事,而有为于用臣。臣能亲事,主能用臣;斧能刻木,而工能用斧。各当其能,则天理自然,非有为也。”他用顺其天理自然来调合有为与无为,是达到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君主与臣民之间的“和谐”,统治与被统治都是各自的本性使然,就象工用斧、斧刻木一样合情合理。君主统治臣民是合理的, “千人聚,不以一人为主,不乱则散。”应当以“贤者为君,才不应世者为臣”,这是合乎天人之道的。被统治者接受统治也是合理的,因此要“安命”。要“各安其所司”、“各足于所受”、“各静其所遇”、“各安其所安”, 从而使贤愚贵贱,君臣上下各安其分,“天下无患矣”。

郭象还把仁义道德、纲常名教说成是人的自然本性。他认为“夫仁义者, 人之性也。”他反对把仁义道德看作外在因素的说法,认为仁义也是人独化于玄冥之中的本性,服从名教是“天命之固当也。”

郭象的独化论发展了魏晋玄学本体论,使中国的思辨哲学发展到一个新高峰。他看到万物本来就存在,用不着为世界寻找一个最终根源,这是人类认识发展史上的一个重大进步。但是他的独化论体系是唯心主义形而上学的,他的“玄冥”说有着浓厚的神秘主义和不可知论的色彩,对佛教的传播、对后世的宋明理学产生了深刻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