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頠的崇有论思想

裴頠字逸屋,生于西晋武帝泰始三年(267 年),被害于惠帝永康元年

(300 年)的八王之乱中。河东闻喜(今山西绛县)人。他的父亲裴秀是西晋的开国元勋。他自己也任过国子祭酒兼右将军、尚书仆射等高级官职。裴頠“通博多闻,兼明医术”,辩才更为世人称道,“时人谓頠为言谈之林薮”

① 刘劭:《人物志·英雄第八》。

② 《老子注》,第六十五章。

① 《老子注》,第三十八章。

①。他为人刚正不阿,疾恶如仇,虽然他和皇后贾南凤是姨表亲,但对贾后淫

虐乱政深恶痛绝。曾与张华、贾模商议,欲废掉贾氏,但未成功。后来,八王之乱中为赵王司马伦所杀,时年仅 34 岁。

裴頠所处的时代正是整个魏晋南北朝唯一的一个短暂的统一时期。为了营建和巩固这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司马氏集团重新将以纲常名教为特征的儒家宗法思想奉为正统。这是历史的需要和必然选择。但是儒学作为一种统治思想已经陷入深刻的危机之中。特别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的神学目的论的一套说教,早已随着汉政权的覆灭而失去了说服力。魏晋以来的当权者和哲学家们都企图探索出一条新路子,来挽救统治思想的危机。贵无论玄学就企图杂揉儒道,探索一条内圣外王之道。它把名教与无为统一起来,用道家的自然无为来补充儒学的缺陷。但是,雄心勃勃的司马氏集团不能满足于无为对君主的限制,加之玄学到了阮籍、嵇康那里发展成为“越名教而任自然” 的思想,将名教与自然对立起来,更不利于封建国家的一统。时代的需要向哲学家提出了这样一个严肃的课题:那就是:要维护儒学之正统统治地位, 摆脱其危机,内圣外王之道的玄学是最有吸引力的;要用玄学来解除儒学的危机,就必须纠正玄学的偏差,维护儒学的正统。裴頠承担了这双重的任务, 他扬弃贵无论的理论形态,构筑了崇有论新体系的基本思路,代表了玄学发展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①。

裴頠的主要著作就是《崇有论》。《崇有论》只有 1368 字,文约义丰。它可分为三个部分。首先,它提出“以有为本”的本体论,否定“以无为本” 的观点。《崇有论》的一个基本命题是,“总混群本,宗极之道也”。“群本”就是群有,也就是具体存在的万物。“宗极之道”也就是最高的本体。意思是说群有的总体是最高的道。也就是说具体存在着的物质世界的总和是最高的本体。离开客观存在的万有而独立自存的本体是没有的。在这个万有的整体中,由于每个具体事物性质形象不同而区分为不同的族类。“方以族异,庶类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体也”。这就是说,一切生长变化的具体事物都因其形象显著区分为不同的个体。这与王弼等人万有“以无为本” 的思想形成鲜明的对立。

裴頠认为,万物的变化和错综复杂的联系是探寻事理形迹的根源。即: 化感错综,理迹之源也;“生而可寻,所谓理也”,这个“理迹”是可以寻求的,因为它存在于客观事物之中。“理之所体,所谓有也。”超乎具体事物之上的虚无的“理”是不存在的。

裴頠认为,每一个具体事物因为是整体的一部分,所以都有片面性。“夫品而为族,则所禀者偏。”因此都不能孤立存在,即所谓“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资”就是依靠,就是条件的意思。就是说,事物是在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关系中存在的。条件有适宜与不适宜之分,即“资有攸合,所谓宜也。”事物有了适宜的条件才能生存发展。选择适宜的生存条件就叫做情, 这就是“择乎厥宜,所谓情也”。“宝生存宜”是一切有生之物共同的情理, 也就是说万物之间相互联系、互相资助、互相依存,就是其存在和发展的共同根源,而不应到事物之外去寻找其存在的原因。他指出:“济有者皆有也”。就是说对“有”发生联系、发生作用的是都“有”,而不是“无”。他据此

① 《晋书·裴頠传》。

① 此说来自任继愈主编《中国哲学发展史》,魏晋南北朝分册。

批驳了王弼“以无为心”的观点,认为“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制事以非事谓心为无也”。他举例说:“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谓匠非有也。”这就是说,人的思想活动不是事物本身, 但做任何事情都离不开思想活动,这种思想活动不是“无”,而是一种“有”。裴頠能朦胧地意识到人的思想活动的客观物质性,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唯物主义观点。

裴頠提出:名教是“有之所须”,“宝生存宜”之必然,也就是人们为造成适宜生存条件而确定的人类社会中的行为准则。它本身就是一种有,而不需要用无作自己存在的根据。他要求人们“居以仁顺,守以恭俭,率以忠信,行以敬让,志无盈求,事无过用”。这是“圣人为政之由也。”这里的仁顺、忠信、礼让、中庸等都是儒学名教的原则,以此为“为政之由”也就是要树立儒家纲常名教的正统地位,以适应封建一统的政治需要。这是对“越自然而任自然”的贵无论玄学的否定。

《崇有论》还分析了贵无论政治上的危害,从世界观上对贵无论做了深刻批判。

总之,裴頠在他短短千余字的《崇有论》中,构筑了一个完整世界观的基本框架。他认识到物质世界是客观存在的,而不是由虚无派生出来的。他提出了万有的整体就是道的唯物主义本体论,否定了以无为本的本体论。他扬弃先秦唯物论者把一种或几种物质的特殊形态金、木、水、火、土或气作为物质世界构成因素的旧说,提出了物质世界有总体的概念,把对物质概念的认识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他对贵无论和腐朽的门阀士族的批判也有着积极的社会政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