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悲怀（三首）

——元镇

其一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译诗】

我亲爱的亡妻啊韦惠丛，你多么聪敏多么贤惠。你如同谢公最小最受偏爱的女儿，嫁给我这个贫士百事不顺。你见我没有换洗的衣衫，你四处搜找不停翻箱倒柜。你慷慨拔下头上的金钗，满足我的恳求将酒买回。你用豆叶野蔬充饥，你吃得清香吃得甘美。你用落叶作薪，你用枯枝做炊。举世难觅呵我生命的伴侣，如今你已离开人世，我却独自享受富贵。悲叹呵不可预料的人生。我只有奉献我的祭品，为了寄托我的深情，超度你的灵魂。

其二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译诗】

还记得吗？往昔我们的戏言——我们身后的安排，如今都一一展现在眼前。你穿过的衣裳，已经施舍，已经流散；你留下的针线，我一直封存，不忍相看。想起过去的恩情，我对婢仆也格外怜爱；想起过去的贫困，我梦中为你送去钱财。谁不知，夫妻永诀，人人都会伤怀。我们呵，我们贫贱夫妻，百样事情，百样悲哀。

其三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译诗】

我闲坐难安，我愁思不断。我悲叹你的早逝，我悲叹我的孤寂。人生短暂，人生能活几时？邓攸没有后代，自知是命运的安排；潘岳悼念亡妻，只是徒然的悲鸣。夫妻合葬，多么渺茫的想往；来世结缘，多么虚幻的企望。我只能睁着双眼，整夜把你思念。我的一片痴情，只想补偿你生前的缺憾？实现你生前的愿望。

【鉴赏】

诗约作于穆宗长庆三年（822年）。他的亡妻韦蕙丛既慧且美，两人感情很好，但在元稹未出仕时就亡故了，诗人毕生都觉得很对不起她。两人当时是贫贱夫妻，挚真纯洁，因而抒情叙事，完全出自内心。最后一首，觉得纵然同穴也是徒然，总之是已无法回报妻子在生前对自己的怜爱，更加显得真挚、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