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之瑜在日本的教育活动

朱之瑜的一生可以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公元 1600—1659 年),他

完成了学业,长期从事抗清活动;后期(公元 1660—1682 年),即他的晚年,

定居日本,在异国执教 20 余年。

朱之瑜出身于官僚士大夫家庭。祖父三代均赐大夫,父亲朱正,官至总

① 潘吉星:《中国文化的西渐及其对达尔文的影响》,《科学》1959 年第 10 期。

督漕运军门。但是,朱之瑜 8 岁丧父后,家道中落,生活清贫,甚至影响其读书为学。朱之瑜的青少年时期正值明王朝日薄西山,社会政治的黑暗、民族的矛盾、家庭的困顿,对他一生思想、行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为其日后发扬经世致用的学风奠定了基础。

明亡后,朱之瑜长期流落海外,颠连于日本、越南等地,不忘抗清复明。永历十二年(公元 1658 年)十月,朱之瑜从日本长崎抵厦门,返国从军,参加次年由郑成功、张煌言等发动的北伐。这次战争最终失败了,他复明的宿愿毁于一旦。国破家亡使他悲痛绝望。年近 60 的朱之瑜白发皓皓,“乃次蹈海全节之志”,学鲁仲连不帝秦,再次凄沧渡日,永不回到故国了。

永历十二年(公元 1658 年)秋,朱之瑜第六次抵日,未能获准登岸,困守舟中,日本学者安东守约经已在日定居的陈明德介绍,以手书向朱之瑜问学,执弟子礼。朱之瑜为安东守约“执礼过谦”的恭敬、“见解超卓”的学问所动,复信安东守约。信中,朱氏悲喜交集,悲则国破家亡,故国“学术之不明、师道之废坏亦已久矣”;喜则“岂孔颜之独在中华,而尧舜之不绝于异域”,表达了他有意将圣贤践履之学传于这位异国弟子的心情①。正如梁启超所说,此“为先生讲学之发韧”。

永历十四年(公元 1660 年)春,朱之瑜第七次遁迹商贩,在长崎“■春”。

安东守约等人为其在日定居奔走。最后得日本政府批准,破 40 年来日本幕府之国禁,让他在长崎租屋定居下来,朱之瑜就此结束了十多年的海上漂泊生活。

朱之瑜定居日本时曾反复强调自己并非想倡明儒学于异域,仅是为了蹈海全节。永历十八年(公元 1664 年),他在长崎正准备购地躬耕之际,日本国副将军(大将军德川家纲之叔父)、水户侯德川光国欲兴庠序之教,派儒臣小宅生顺到长崎礼聘朱氏为国师,要朱到江户(今东京)去讲学。朱氏竭力谦让,但是,当他听安东守约等人介绍“上公好贤嗜学,宜勿辜其意”之后,答应了德川光国的要求,表示“至若招仆,仆不论禄而论礼”。

翌年六月,朱之瑜抵江户。德川光国亲执弟子礼,竭诚尽敬。因朱之瑜年长而又德高望重,德川不敢称其字,而朱又无庵斋之号,在德川恳求下, 朱之瑜才以故乡江河“舜水”应之,朱舜水之名由此而来。朱之瑜体弱多病, 德川光国关怀备至,凡事都为先生绸缪安排,甚至纡尊降贵亲自到先生寓所探望。同年秋,德川光国执政水户,又迎先生去水户,并在江户、水户两地为先生建成寓所,让其安居。德川光国每涉施政大计,礼乐典章、文化学术之疑难,总要请教先生。

在德川光国影响下,日本学者、达贵也纷纷诣门求教,或执弟子记,或听其讲学。从此,朱之瑜往来于江户、水户两地,公开讲学。他曾去信远在柳川的安东守约介绍讲学的盛况。

永历二十四年(公元 1670 年),德川光国提出在水户兴建学宫的设想, 得到了朱之瑜的全力支持。朱之瑜不仅写成《学宫图说》,还亲自依图考古, 作古升古尺,指示工师,工师不得要领,则亲手“揣轻重、定尺寸”。这样“教之弥年,卒得成之”。越两年,水户学宫建成,德川光国怕奠仪有误, 特请先生写成《改定释奠仪注》。朱之瑜还亲率弟子学习奠仪。至今日本祭祀礼制种种规定,都留有朱氏当年悉心指导的痕迹,水户学宫的模型也成了

① 《朱舜水集》,中华书局 1981 年版,第 170 页。

日本儒学痒序之嚆矢。

以后德川光国之所以能开创独树一帜、颇有成就的水户历史学派,也是和朱之瑜多年的教育、熏陶分不开的。

朱之瑜在日执教,对水户藩和加贺藩影响最大。安积觉、今井弘济、小宅生顺等都是经德川光国介绍对朱之瑜执弟子礼的。加贺藩主前田纲纪也很敬重朱之瑜,执弟子礼,所以他的属臣均拜朱为师。加贺藩的属臣奥村庸礼等人还把服部其衷、五十川刚伯、下川三省几个儒生介绍到朱的门下。后来安积觉、今井弘济、五十川刚伯、服部其衷、下川三省五人先后成了朱之瑜的近身弟子,并负起年事已高、不谙日语的老师的起居照料、侍奉,对外应酬、联系之责。

这 5 位弟子中数安积觉日后成就最大,和德川光国一起成为日本水户学

派的领袖人物。他 13 岁从师朱之瑜,接受蒙学。后因父亲病故回家奔丧而中辍学业。安积觉成年后,回忆起自己之所以能学有成就,是因为当年先生“课程严峻,晨读夕诵,故至今不忘耳”。朱之瑜很喜欢这个体弱多病的学生, 亲自为他题写一本作业簿,督促他“逐日书其功课”。安积觉到了晚年还告诫其孙辈:(舜水先生的)“片言只字,皆藏而宝护之,凡吾子孙,当敬之如神明,其有沦落丧失者非吾子孙。”

朱之瑜对其他几位近身弟子也尽心尽力,爱抚备至。他见下川三省“温存淳谨”,“抚之如慈母,督之如严父”。学生五十川刚伯学有基础,朱之瑜怕他“读书难入易出”,鼓励他不要虚费韶华,更上一层楼。服部其衷初投朱之瑜门下,因思乡不安心学习,朱之瑜既不急促,也不为他祚病所惑, 严格要求,一个月后服部其衷学业大进,和老师的感情也日厚笃深。

朱之瑜在日本从事教育 20 余年,其间,或执弟子礼,或从其质疑问学的学生远不止上述几位。学有成就的,还有林春信、佐左宗淳、人见传等人。

康熙二十一年(公元 1682 年),朱之瑜 83 岁长逝于日本江户驹笼别庄。德川光国悲痛至极,亲率世子和属僚在茨城县瑞龙山麓(德川家族之陵地) 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为墓碑题词,谥朱之瑜“文恭先生”,在驹笼别庄为先生设立了祠堂。

朱之瑜的遗著,除少数诗篇外,均为海外所作,绝大部分在日本完成。他的弟子们和后人收集和整理了他的遗著。朱之瑜在日教学,或因语言隔阂, 或因师生分居两地,往往与弟子笔谈、函授,所以,遗著中有许多是书信和授课的实录。这些都是研究他的教育实践和教育思想的重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