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陈云同志在财政部的一次讲话吴 波

陈云同志是我们党的老一辈的革命家，是我国经济工作的杰出领导者。他在财经工作上做出的巨大贡献，特别是在关键时刻所起的重要作用，一直被党内外所公认。他政治水平高、党性强、道德品质高尚，历来为我所敬仰， 是我学习的楷模。

我与陈云同志接触是从 1949 年夏天开始的。当时，党中央决定成立中央财政经济委员会，统一领导全国的财经工作，陈云同志奉调由东北来京，任中央财政经济委员会主任。那时，我任华北人民政府财政部副部长，开始在陈云同志领导下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我被任命为中央人民政府财政部办公厅主任兼部党组副书记，不久任副部长，主管税务工作，与陈云同志接触就多了。特别是在统一财经工作前后，以及修改税制时期，得到他的支持，受到他的教益就更多了。陈云同志对事认真，观点明确，分析透彻，实事求是， 令人信服。他待人真诚，平易近人，爱护干部。不论他的讲话还是文章，看似平常，无惊人之语，但逻辑性强，言简意赅，实实在在，深刻感人。在我记忆里，建国初期陈云同志在财政部的一次讲话令我至今难忘。他对当时财政上的困难和出路，作了全面的、精辟的分析，对财政税收工作给予了很大的支持，使我们的工作得以顺利开展，很快就做出了成绩。

远在 1947 年，刘邓大军南下，解放战争进入反攻阶段，中央就要求配合

大兵团作战，迎接全国解放，逐步进行统一财经的工作。同年 5 月召开华北

各解放区财经会议， 10 月成立董必武同志领导的华北财经办事处，统一领导华北、华东、西北解放区的财经工作。1948 年 5 月在石家庄召开华北全区贸易会议，着手统一各解放区的贸易工作。12 月成立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统一货币——人民币。财政税收工作比较难以统一，但也随着解放区税收的逐步整顿合并而开始进行统一的工作。比如，东北解放区在 1947 年成立东北税

务总局，相继召开了两次税务会议。1948 年 11 月，东北全境解放，至 1949

年 1 月，全区税法实现了统一，组织机构也趋于健全。1948 年 9 月 3 日成立

了华北人民政府，华北人民政府财政部所属的华北税务总局也于 10 月 10 日成立，11 月在石家庄召开了华北首届税务会议，1949 年 6 月在北平召开了第二届华北税务会议，统一了华北的税收工作。1949 年 10 月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之前，各大区相继成立了人民政府，并召开了本区的财政会议或税务会议， 制定了本区统一的财政税收制度。但是，全国的税收工作尚未统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才在中央财政部领导下，成立了全国税务总局，并于 1949

年 12 月召开全国首届税务会议，着手统一全国的税收管理，进一步为 1950 年的统一管理全国财政经济工作作好准备。

新中国成立后，财政经济工作仍然极其困难。一方面，为了实现全国彻底解放，财政上还需要拿出钱来继续支援战争；另一方面，在已经解放了的大片地区，要着手医治战争创伤，解决旧政府遗留下来的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还要为恢复经济建设事业筹措资金，供养国家负担的干部和各种人员的开支。不统一全国的财政经济，单靠华北的财力是完成不了这项任务的。为此，陈云同志千 1949 年 7 月到上海主持召开了有华东、华中、华北、东北、西北五个地区的财政、金融、贸易部门领导干部参加的财经会议，就统一财经、控制市场物价等一些重大问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措施和步骤。此后，在陈云同志的直接领导下，经过 9、10、11 月的努力工作，打击了投机倒把活

动，控制了物价和市场。但是，由于全国财政没有统一，掌握不了全国的财政收支，赤字仍然很大，物价波动的危险依然存在。因此，统一全国财税工作就成为当务之急，必须捉到议事日程上来。统一财经的重点是统一财政收支；而统一财政的重点首先是统一税收。必须把全国的税收统一掌握在中央财政部手里，才能控制支出，作到收支平衡，消灭赤字，稳定市场物价。所以，在 11 月物价斗争刚刚告一段落之后，中央财政部就在政务院财经委员会的领导下，召开了第一届全国税务会议，开始着手统一全国的税收工作。

第一届全国税务会议召开以前，税政是不统一的，即新老解放区的税制不统一，税目不统一，税率不统一。就是在一些老解放区中，比如，在华北人民政府所辖的地区内，各地执行的税制也不完全一致。这种情况造成了各地税负不一，差别过大。如果不迅速改变，要保证财政收入，平衡税收负担， 全面恢复经济显然是不可能的。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初期，人们不理解税务工作的意义，有些干部认为税务工作就是向老百姓收钱，是不体面的工作；甚至有的同志把新中国的税收工作看成和国民党收税一样，因而不大愿意搞税务工作。针对这些问题，陈云同志特意到财政部来作了一次重要的讲话。这次讲话意义重大，虽然时隔 40 年，我仍记忆犹新。

陈云同志讲了 7 个问题。

首先，陈云同志对全国财政经济形势作了分析。他指出，当前的财政工作有两个基本情况，全国的供给人数已达 750 万人，明年预计可达 900 万人， 其中包括解放了的国民党政府军政人员和职员。同时，战争还在进行，军费开支仍很大，铁路要建设，经济要恢复。开支的需要日益增加，而收入的增加速度有限，财政赤字很大，约为支出的 60％左右（根据当时的计算， 1949

年 12 月和 1950 年 1—2 月三个月的收入 6400 亿元旧市，支出 31400 亿元， 赤字 25000 亿元，为支出的 79％）。因此，那个时候许多人对把国民党的旧军政人员包下来有意见，陈云同志认为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政策问题。我们如果不供给这一批人，简单地把他们遣送回家，回去后没有饭吃就要走不正当的道路，抢着吃，就要骂共产党，必然造成地方的不安，结果有害于人民。现在我们在 1950 年国家预算中列一笔支出，供给这一批人吃饭，使他们安下心来，同时还可以松懈尚未解放的残余国民党军队人员的斗志，新中国有家可归，将会有很多人跑过来吃饭。有人说我们不会管家，国家财政这么困难， 还要供给他们吃饭，是个大傻瓜。其实这正是我们共产党的光明磊落，远见卓识，会打算盘。我们必须管他们吃，这是毛主席的正确政策，必须执行。陈云同志的分析，语重心长，入情入理，令人信服。

至于如何解决当前的财经困难，陈云同志说，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路，一为增加税收，二为多发票子。发行票子太多会导致通货膨胀、物价上涨，老百姓叫苦；另一方面，票子（价值）下跌，就要老是紧跟着发票子， 物价就不能平稳，因此，票子多发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发公债的收入，在1950 年的财政概算中百分比占的很小，所以主要还是靠增加税收。这是最好的办法，不但解决了财政需要，而且在调整农民的合理负担上也需要这样做。同时，税收还可以经常地回笼货币。所以关于增加税收的提案，得到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的一致通过。陈云同志还提到，1950 年财政概算，公粮收入占40.4％，税收占 38.9％，两项几近平衡，其他的企业利润收入、贸易收入都很少。这说明，过去不被人重视的税收收入今天已提高到第二位，仅次于公粮收入。我们要求在今后的三年内取得平衡，并且还要超过公粮收入。这就

给税收工作指出了方针和任务，使我们明确了今后财税工作的重点和方向。接着，陈云同志讲了第三、第四、第五个问题，即税收的重要性、税收

的时间性和平衡城乡负担问题。

陈云同志说，他个人对税收的重要性问题从 1947 年在东北财委时初步有了了解，但认识是不深刻的，直到今年去天津、上海后，才从思想上彻底认识了这一问题。1950 年税收任务的完成，不仅是个财政任务和经济任务，而且是个严重的政治任务。增加税收的议案，已经中央人民政府通过，毛主席也发了言，指出目前我们的财政经济是有困难的，但也是有希望，有办法的。毛主席的话给我们以支持和鼓励。如果我们完不成税收任务，资本家已经买了公债，赤字仍然很多，不能弥补，物价还是上涨，人们会指责我们共产党的。那时，中央人民政府和毛主席都失去了威信，问题就大了。所以完成税收任务是一个严重的政治任务，各地党政部门必须切实加强对税收工作的领导，今后应当把财政工作放在主要议事日程之内，特别是税收，要作为主要工作之一去抓。现在有很多同志对税收认识不足，在某些地方的党政领导干部中还没有从思想上认识税收的重要性，不给税收部门增加力量，甚至有的还存在着片面的群众观点与仁政观点，认为向老百姓要钱越少越好，向国家要钱越多越好。这些今后必须彻底纠正。

在平衡税收负担问题上，陈云同志认为首先应取得城乡负担平衡，然后城市要超过农村。过去，农民负担重于资本家几倍，是不应该的。但目前不是要减低农业税，而是要通过增加城市负担来取得平衡。农业税的减低，是将来的问题，在财政赤字未消灭前是不能减的。目前一切主张轻税的思想都是错误的。

陈云同志指出，税收收入的时间性问题是个不容忽视的重要问题。因为要用钱的时候，如果钱还没有按照计划收进来，就会措手不及，又要发票子以应急需。因此，税收的及时性有重大意义。另外，公粮收入是实物，不能直接起回笼货币的作用。而税收是现金收入，能经常收进来，回笼作用大， 收一个是一个。如果货币没有回笼，或不能及时回笼，结果就要发行货币， 仍是得不到好的效果。

陈云同志讲到的第六个问题是物价问题。他认为，物价上涨的原因，主要是财政赤字过大，货币发行太多，这是个基本原因。当然，我们工作上也有缺点，但不是主要的。1950 年的物价上涨不能过多，并且要求逐步上涨， 不发生波动。要作到这一点，必须掌握市场上人民必需的几种主要物资，还要增加税收，发行公债，减少财政赤字。棉花、纱布是个大问题。目前国家手里究竟要掌握多少花纱布匹，尚无准确数字。加上敌人的封锁使得外棉不能输入，迫使全国纱厂停工，上海一星期只能开工三四天。因此，我们必须设法从国内、国外购迸棉花，增加纱厂开工，换取纱布，供应市场。粮食问题也不能乐观。今年华东、华中、西北因灾荒，年成欠收，东北也不是丰收年。在需要方面，只华东一地报告就需要粮食 200 万吨。中财委如不调剂要饿死人，要调剂就必须停止东北出口，那就要影响到鞍钢、小丰满不能修复开工，就要影响到国家的工业化建设。这两个问题都是严重的政治问题，不能不重视解决。因此增加税收就更加重要。现在税重一点，国家财政有了办法，将来甚么事情都能成功，农业国建成了工业国，人民自然会欢喜拥护。反之，现在放松一些，税轻一些，将来建不成工业国，万事不成，群众要骂的。陈云同志精辟的分析，使我们心服口服，更加坚定了完成任务的信心。

第七个问题是加强税务干部队伍建设问题。陈云同志针对当时税务干部中存在的思想问题和地方领导同志对税务工作不重视的情况，强调必须加强干部队伍建设。他强调指出：税收任务加重了，要求增强干部队伍的意见是对的。但是，向上要是不能解决的，干部是由下面来的，只有下面调剂才能解决。有人提出，生产部门任务不大，而今天放了很多有能力的老干部，为什么不调一些来增强税务部门？这个道理是十分正确的，应该调动一下。市、县党委领导要把最得力的干部调到税务局来，“宁缺一个县委组织部长，也不能缺一个县税务局长。”他还说，另一方面，要把旧税务人员收集起来， 给以训练。他们的业务很熟，只要教育好了，能做很多事。不要害怕，要大胆使用。同时各地可以办训练班，吸收一些青年学生参加税务工作。他们是纯洁的、热心的，只要给以为人民服务的教育和必要的业务训练，很侠就可以走上工作岗位。陈云同志对财税工作的支持，使广大财税干部深受鼓舞。这个讲话的精神传达下去后，得到了各地党政领导机关的重视，很快就使整个税务系统的机构、干部配齐了，工作迅速开展起来了。

陈云同志的这个讲话，是新中国建立伊始，给新成立的财政税务部门干部的一次重要讲话。数十年来，大家对陈云同志当时在会上讲话的风采和讲话中表现出来的谦虚求实精神一直赞颂不已。在陈云同志和薄一波同志的领导下，首届税务会议顺利结束，并拟出了统一全国税政的各项制度，如《全国税政实施要则》、《全国各级税务机关暂行组织规程（草案）》等。从此， 建立了新中国的税制，加强了城市税收工作并制定和完成了 1950 年全国税收计划。这次会议在新中国的财政税收工作上写下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一页，为全国财政税收的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姚文刚、李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