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与市场问题

在我国，陈云同志是最早主张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和发挥市场作用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之一。1956 年，他在党的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了关于我国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第一个比较完整的总体构想。我在一篇论文里，曾经把它称作“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噶矢”①。不幸的是，由于不久即发生了长达20 年以上的“左”的错误，这些改革构想未能付诸实施。

在 12 年来的经济改革中，关于计划与市场可能是讨论得最多的问题，至今还在热烈讨论中。看来，这种讨论还将长期地进行下去，这种情况，正反映了计划和市场问题在经济体制改革中的重要地位，也反映了这个问题现阶段还不可能得到最终的圆满解决。陈云同志 1979 年 3 月写的提纲《计划与市场问题》，是新的历史时期关于计划与市场问题讨论的最初的重要文献。这篇重要文献，从一个重要方面，剖析了原有经济体制的弊端，提出了经济体

① 《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嚆矢》，载《经济研究》1984 年第 8 期。

制改革的思路。

陈云同志指出：无论苏联的或中国的计划工作制度中出现的主要缺点是，只有“有计划按比例”这一条，没有在社会主义制度下还必须有市场调节这一条；计划太死，包括的东西太多；计划又时常脱节，计划机构忙于日常调度；因为市场调节受到限制，而计划又只能对大路货、主要品种作出计划数字，生产不能丰富多采，人民所需日用品十分单调；忽视市场调节的结果，是对价值规律的忽视，思想上没有“利润”概念，大少爷办经济，不是企业家办经济。这种对传统计划体制的弊端的分析，今天看来仍然是深刻的。为了克服传统计划体制的上述弊端，陈云同志提出，整个社会主义时期必须有两种经济：计划经济部分（有计划按比例的部分），这是基本的和主要的；市场调节部分（即不作计划，只根据市场供求的变化进行生产，即带有盲目性调节的部分），这是从属的和次要的，但又是必需的，是有益的补充。他后来不止一次地讲过的“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也是在这个意义上讲的。陈云同志指出，由于没有有意识地认识到这两种经济同时并存的必然性和必要性，还没有弄清楚这两种经济在不同部门应占不同的比例，因此，在现实经济工作中存在着该严的（必须按比例的）不严，造成比例关系失调；该宽的不宽，计划权力太集中，管得太多太死。认真阅读这篇重要文章，可以清楚地看出，陈云同志一方面强调要改进计划工作，实现按比例发展，同时也强调了市场调节的作用。由于后者当时还不是人们普遍深刻认识的问题，陈云同志着重强调的是这个方面。但是，这些正确的观点，后来却受到了误解，似乎陈云同志是用传统的计划体制反对市场作用的；至少，把市场调节的作用置于“从属”、“为辅”的地位是贬低市场的作用。其实，陈云同志多次明确指出，“所谓市场调节，就是按价值规律调节，在经济生活的某些方面可以用‘无政府’、‘盲目’生产的办法来加以调节”，是“市场自动调节的部分”。应该说，这种意义上的市场调节，同现时一般经济学文献中“计划和市场都是覆盖全社会的”那种市场及其作用，含义是不同的。这种特定意义的市场调节，在我国社会主义经济运行中，显然只是居于从属的或“为辅”的地位。在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及其他正式文件中，这种无政府状态的盲目的市场调节，一直是被置于这种地位的。当然，这种从属的或“为辅”的地位，并不意味着这种特定意义的市场调节不重要，或者在绝对量上的萎缩。陈云同志在这篇提纲中已经明确指出了：“在今后经济的调整和体制的改革中，实际上计划经济和市场调节这两种经济的比例的调整，将占重要地位。不一定计划经济部分愈增加，市场调节部分所占绝对数额就愈缩小，可能是都相应地增加。”我想，读了这些活，是不应该再有什么误解的了。

陈云同志曾经把国家计划和搞活经济比喻为“笼子”和“鸟”的关系。这在海内外都引起了更多的误解。至今海外某些报刊还在蝶蝶不休地进行非难和攻击，似乎陈云是主张把经济象“鸟”一样关在大不盈尺的“笼子”里搞死的。我认为，用不着多费笔墨，只要读一读陈云同志的原话，这个问题就一清二楚了。为了说明问题。不妨全文援引陈云同志的一段话：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实行搞活经济的政策，效果显著。现在百货商店里的东西多得很，‘卖方市场’正在变成‘买方市场’。群众把票子拿在手里，好的就买，不好的就不买。这么好的形势，很久以来没有见过。今后要继续实行搞活经济的政策，继续发挥市场调节的作用。但是，我们也

要防止在搞活经济中，出现摆脱国家计划的倾向。搞活经济是在计划指导下搞活，不是离开计划的指导搞活。这就象鸟和笼子的关系一样，鸟不能捏在手里，捏在手里就会死，要让它飞，但只能让它在笼子里飞。没有笼子，它就飞跑了。如果说鸟是搞活经济的话，那末，笼子就是国家计划。当然，‘笼子’大小要适当，该多大就多大。经济活动不一定限于一个省、一个地区，在国家计划指导下，也可以跨省跨地区，甚至不一定限于国内，也可以跨国跨洲。另外，‘笼子’本身也要经常调整，比如对五年计划进行修改。但无论如何，总得有个‘笼子’。就是说，搞活经济、市场调节，这些只能在计划许可的范围以内发挥作用，不能脱离开计划的指导。”

很显然，陈云同志的意思，不过是搞活经济要有国家计划的指导。“笼子”有多大？可以跨省跨地区，甚至跨国跨洲。“笼子”也不是死的，可以调整，即对计划进行修改。我想，读了这些话，是不应该再有什么误解的了。至于某些海外报刊不怀好意的指责，用得上一句格言：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