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作品结构模型

尽管巴尔特在《符号学原理》(1964)中推出了建立包罗万象的符号学体系的宏大设想,但他对文学研究的符号学贡献主要还是体现在其长篇论文

《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1966)中。在这里,他提出了叙事作品结构的分析模型。

巴尔特运用结构语言学研究文学叙事。他相信:

叙事作品的普通语言显然只是供话语语言学研究的一种特殊语言, 因此它符合对等关系的假设。从结构上说,叙事作品具有句子的性质, 但决不可能只是句子的总和。叙事作品是一个大句子,正如任何语句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一个小叙事作品的雏型一样。巴既然叙事作品是一个大句子,那么,就应当可以对它作层次分析,建立层次结构。“语言学上一个句子可以分多层次(语音、音位、语法、上下文)加以描写”,这些层次处于一种“等级关系”中,只有在等级关系结构中才显示其意义。

巴 尔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张寅德编:《叙述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9 年版,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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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 尔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张寅德编:《叙述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9 年版,第

由此,他提议将叙事作品分为三个描写层次:功能层,行为层和叙述层。这三个层次是由低到高逐渐归并而形成一个整体的:一种功能须在行动素的全部行为中占有地位时才有意义;而这一行为又由于交给自身具有代码的话语、得到叙述才获得意义。

(一)功能层。这是三层中最低一层。功能是叙事作品的最小叙述单位。一部作品便由若干种功能构成。如果我们读到如下叙述:“庞德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那么这一信息同时包含两个功能:一是人的年龄成为某幅肖像的组成部分,二是点明这个男子庞德不认识。功能可以分为两大类: 一是分布类,二是归并类。分布类功能指处于同层次的相关单位,例如,购买手枪的相关单位是以后使用手枪;拿起电话听筒的相关单位是以后挂上听筒时;鹦鹉闯入屋子的相关单位是找还信件,等等。分布类功能又含两种。第一种为“核心”,是基本功能,属于作品的关键联结点,为故事的下文打开或结束一个未定局面。“电话铃响了”,那么有可能去接电话,也有可能不接,故事必然朝这两种方向之一种发展。第二种为补充单位,叫“催化”, 即是由“核心”而催化出的细小单位,是对“核心”的补充,属于连续单位。“电话铃响了”和“庞德接电话”之间,可以插入一系列细节,如“朝办公室走去,拿起听筒,放下香烟”等,这些正具有“催化”功能。

除分布类功能外,第二大类为归并类,这类功能只有在行为或叙述层才能获得理解。它由种种“迹象”和“信息”组成。“迹象”指作品中标志性格、情感、气氛和哲理的单位。例如,《祝福》开头“旧历的年底毕竟最象年底⋯⋯⋯”,烘托出鲁镇的气氛,暗示出与祥林嫂悲剧命运的鲜明对比, 而这一推断本身又形成一个“迹象”。“信息”则是用以识别身份以及定时、定时的单位。它带来纯数据,属于现在的知识,如写祥林嫂先后死了两个丈夫、到土地庙捐门槛等。

归纳起来,两大类功能实际上含四类:核心与催化、迹象与信息。最基本的是核心,而其它三类属于核心的扩展或补充。正是这四类功能构成一个叙事序列。若干叙事序列的

对应、移动形成人物的行动。而要了解这些功能的意义,必须上升到更高一级层次,即行为层。

(二)行为层又称人物层。行为总是人物的行为,是展示人物性格的场所。“世界上没有‘人物’、或者至少没有‘施动者’的叙述作品是根本不存在的”同。重要的是以人物参加一个行为范围去确定人物。这里的行为不是功能层那种细小分节,而是行为的大分节(欲望、交际、斗争)。对此可以参考前文格雷马斯的行动素与符号矩阵模型。在巴尔特看来,要理解行为层的意义,就应当能够描写行为的单数、双数或复数的人称或非人称主体,并加以分类,即确立人称的语法范畴。而这又需要归并到更高层次即叙述层。

(三)叙述层。即叙述话语层面,它涉及“叙事作品本身过程中叙述者和读者得以获取意义的代码”同。这一层次主要包括叙述者符号和读者符号两种。就叙述者符号来讲,“真正的叙述(或者叙述者的代码)同语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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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两个符号系统:人称系统和无人称系统”同。巴尔特强调,这两个系统并不一定具有与人称(我)和无人称(他)相关的语言记号。可能有时表面上用第三人称,而其真正主体却是第一人称。判断这种情况的办法,是将用“他” 写的叙事作品改用“我”来“重写”。此外,有时是在同一个句子内以极快的节奏交替使用人称和无人称。例如《金手指》中有如下句子:

他的眼睛 有人称

青灰色 无人称

紧盯住不知所措的杜邦的眼睛, 有人称因为这一凝视的眼光蕴含着诚实、讥讽和自卑。 无人称

还应当看到某些少见的情形。如法国小说家比托尔的《变》,全书是以第二人称“你”为主叙述,但实际上,这里的“你”完全可以换成“他”而不致改变意义。巴尔特对叙述层还有进一步分析,这里不再一一引述了。

功能层、行为层和叙述层构成叙事作品的基本结构模型。巴尔特在普罗普、列维—斯特劳斯、格雷马斯、布雷蒙、托多洛夫、热奈特等人的叙事研究基础上作出这种总结,对符号学诗学或叙述学的成熟是一种贡献。

如上种种结构语言学诗学,共同把文学置于语言学模型之中,使其意义清晰地展示出来。在语言学模型的规范下,文学的神秘性消逝了,它显得平易、整齐、有序、确定、系统。我们由此可知,文学是可以把握的。结构语言学对文学研究的最主要贡献之一,正是发展了清晰、系统的研究模型。

但是,结构语言学的局限也在这里:它过分相信自己的威力,往往为着语言逻辑而牺牲更根本的历史、活生生的个体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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