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书目的产生和图书六分法

春秋以前,由于书籍尚处于发生时期,数量有限,当然没有必要编制书目。春秋战国之际,随着学派的崛起,图书的增多,这才使划分学派和依学派而将学术思想或图书进行分类,其中包括编制书目等等工作,逐步提上了议事日程。

早在春秋末年,孔子以六艺分科教授学生,可以说是我国进行学术思想分类的开始。《庄子·天下篇》分诸子百家为七派,评论颇有见地。《荀子·正名篇》关于“究名实”、“辨同异”的论述,所谓“同则同之,异则异之” 等等,应是我国较早的分类原理。荀况的《非十二子》和汉代的《淮南子·要略》等篇,都对学派进行了具体分类。而司马谈论六家之要旨,分析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各派之特点和相互关系,论述尤为精到,可以说是对先秦以来学术分类的一个总结。所以梁启超说:“庄、荀以下论列诸子,皆对一人或其学风相同之二三人以立言。其櫽括一时代学术之全部而综合分析之,用科学的分类法,釐为若干派,而比较评骘,自司马谈始也。”(见《饮冰室合集》,文集第十八册)

分类学在科学研究上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它能指导研究的途径,由特殊到一般,由一般到特殊。图书分类与学术分类虽有所不同,但就我国古代来

说,二者之间关系至为密切。如西汉末年刘向、刘歆父子首撰《别录》、《七略》,是我国最早的国家书目,也是我国目录学的真正开创者。刘歆《七略》中的诸子略,即以司马谈所分六家为主类,益以纵横等家,就是很好的证明。

《隋书·经籍志》认为我国目录的体制起源于《诗》、《书》的序:“古者史官既司典籍,盖有目录以为纲纪。体制湮灭,不可复知。孔子删书,别为之序,各陈作者所由。韩、毛二《诗》,亦皆相类。”(见《簿录篇》小序)

《诗》、《书》的序是否孔子所作,这早已成了问题。不过不管怎么说, 它和司马迁《史记》、扬雄《法言》的自序一样,分释各篇的旨意,是一种图书的目录,也是我国目录的最早体制之一。

秦始皇焚书时,李斯定下法令: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 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史记·秦始皇本记》)据姚名达先生《中国目录学史》的意见,这种全国范围的行动,倘若政府没有图书分类目录下达,即没有目录以为纲纪,吏民势将无所适从。所以,仅从这个法令加以分析,也可以推想当时一定有了图书分类目录的编制。

秦末农民大起义,彻底摧毁了秦王朝的残暴统治。《史记·萧何传》: “沛公至咸阳,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汉书·艺文志》:“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与秦代焚书相反,汉初采取重视收藏图书的政策,按理来说,也要对图书编目登记,做一些最必要的目录工作。另据《史记》、《汉书》的记载,高祖时尝令萧何次律令,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对有关图书显然要进行审校和整理, 这无疑是西汉初年大规模的官校书籍的一个创举。

自文帝、景帝时期采取一系列恢复和发展生产的措施,到了武帝时候, 国力已相当强盛。为了适应中央集权的需要,在文化上推行崇儒术、黜百家的方针,广开献书之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于是“百年之间,书积如丘山”。当时为配合抗击匈奴等军事上的需要,又让杨仆进一步整理兵书,“纪奏《兵录》”。到了成帝时候,“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 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校完一部书,都由刘向写一篇简明的内容提要给成帝等阅览,所谓“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以上见《汉书·艺文志》)当时曾把这些提要另写一份,汇编成《别录》一书,这便是我国第一部解题式书目。

刘向死后,他的儿子刘歆受哀帝之命,继续校理群书。他在《别录》的基础上,对序录删繁就简,进一步将全国图书详加分类,编成《七略》一书。前面所说《诗》、《书》的序,乃 是一书之目录,杨仆之《兵录》,为兵法一类书籍的总目,《七略》则是校理全国图书而编成的综合性的群书目录。

《七略》有集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

其中集略为后列六略的总序及总目,所以实际上只分六大类。我国古代图书主要有六分法和四分法两大系统,六分法即创始于刘歆的《七略》。

刘向、刘歆综合了西周以来主要是战国的文化遗产,经过选择、校勘、写成定本和分类编目等程序,并且写了学术性的总论和分论,工作是艰巨的,成绩是显著的,特别是《七略》,它不只是一部目录学的巨制,同时也是一部极可珍贵的古代文化史。它们的产生不是偶然的,一方面是以当时政府丰富的藏书为先决条件,另方面也是先秦以来有关学术思想分类,校理和序录图书经验积累的必然结果。如果说先秦至西汉中期是我国目录学的萌芽时期,那么西汉末年刘氏父子在校书编目事业上的卓越贡献,就标志着我国目录学的正式建立,对于我国封建社会的目录事业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宋郑樵、清章学诚等对《七略》均有所批评。诚然,《七略》所分类目并非尽善尽美,但初创之际,能有如此成绩,已属难能可贵;不足的地方,后人自应求得不断的改进,而不能苛求于古人!

《别录》二十卷、《七略》七卷,唐代已佚失。班固的《汉书·艺文志》, 即删改《别录》、《七略》而编成,是我国现存的第一部著录式书目,也是第一部史志书目。由于史书体裁和篇幅的限制,班固删掉了刘书大量的叙录,又把《集略》分割开来,属于总论性质的列于六略之前,大序小序则分别置于六略及三十八种之后,增加了刘向、扬雄、杜林等人的著作,在细目和具体归类方面有所变通和改进,特别是注明“出”、“省”、“入”若干篇,以示更动之处,态度较为严谨。唐刘知几批评他“因人成事”,然而《别录》、《七略》以及汉代社会学术思想和文化典籍的状况,均赖班志而可考见其梗概,其功似不可没。清代学者金榜说:“不通《汉书·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见王鸣盛

《十七史商榷》)这当然不光是对《汉书·艺文志》的推崇,而是对刘向以来所建立的目录学的重视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