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书目的发展和四部分类法
自《七略》创图书六分法,历东汉、三国基本上沿用不改,可算是我国封建社会目录学的第一个时期,亦即目录学的成立时期。
魏晋之际,由于战乱和政局的波动,地主阶级中间较为普遍的产生一种逃避现实斗争的倾向。反映在文化思想方面,那就是摆脱儒家传统的束缚, 促成玄学和佛、道二教的兴盛。在史学方面,因受《史记》、《汉书》的影响,私家修史的风气极为盛行,史部著作明显地增多,其中与“门阀制度” 多少相联系的人物传记、氏族谱以及地方志书的大量涌现,尤为突出。文学方面,五言诗的兴起,骈体文的发展,诗文集和文艺理论著作的出现,也突破了诗赋的范围而起了很大的变化。凡此种种,不能不反映到图书分类中来,给编纂目录提出新的课题。
魏秘书郎郑默所制之《中经》,仅仅“考核旧文,删省浮秽”,尚未于
《七略》之外另创新的分类法。至晋“秘书监荀勗,又因《中经》更著《新簿》,分为四部,总括群书。一曰甲部,纪六艺及小学等书:二曰乙部,有古诸子家、近世子家、兵书、兵家、术数;三曰丙部,有史记、旧事、皇览簿、杂事;四曰丁部,有诗赋、图赞、汲冢书。”(《隋书·经籍志》)甲部即《七略》之六艺略,乙部包括诸子、兵书、术数、方技等四略,丙部由六艺中《春秋》类目所附史书扩大而成,丁部即诗赋略,增以图赞和汲冢新发现的古书。这是我国第一部以四部区分图书的分类目录,也是在《七略》体制上加以改进、创新的最初尝试。
此后李充撰《晋元帝四部书目》,更换了乙、丙两部的次第,使甲部纪经书,乙部纪史书,丙部纪子书,丁部纪集部书,由此成为后世四部分类法的永制,为东晋以后十余部官修书目所沿用。
宋王俭撰《七志》,梁阮孝绪综合《七志》和《文德殿四部目录》撰成
《七录》,这是官修书目发展的同时,个别学者探索新分类法的典型。《七录》十二卷,分内外篇:内篇是经典、纪传、子兵、文集、技术五录;外篇是佛录和道录。《七志》、《七录》等书早已失传,但《七录》序被保留下来,成为研究我国古代目录学的一篇重要文献。另外,由于佛经的增多,道安尝撰《综理众经目录》,其后僧佑增辑成《出三藏记集》。前书佚失,后书保存至今,成为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佛经目录。
唐宋时期,文化极为发达。印刷术的发明,更为各类图书的出版提供了物质条件。因此书目的编制和图书分类也随之发展而演变。
唐魏徵等根据当时政府的藏书,参考了《汉书·艺文志》和《七志》、
《七录》等书,把图书删并为四部四十七类,并直接冠以经、史、子、集的名称,编成《隋书·经籍志》。这是我国现存的第二部史志书目。它依班志的体裁且有所补阙,首有总叙一篇,四部有后叙四篇,分类有小序四十篇, 道、佛叙二篇,末有后叙一篇,合共四十八篇。它是研究唐以前学术源流及其演变,以及刘宋至隋图书概况的重要文献。
魏晋以来至《隋书·经籍志》所完成的图书四分法,直至清代编纂《四库全书总目》,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基本上为历代公私书目所采用, 成为目录学史的主要潮流,这便是我国封建社会目录事业的第二个时期,即目录学的发展时期。
刘知几批评《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重复”、“汗漫”, 认为史书不必撰《艺文志》或《经籍志》,就是撰的话,断代史也不应该兼收前代遗书,所以他的结论是:“凡撰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当变其体。”(《史通·书志篇》)我们今天从查考古代图书的流传和学术的演变来看,当然完全可以责之以“偏激”二字。但从编纂体例包括具体分类来说, 无论《汉书·艺文志》还是《隋书·经籍志》,也确实存在不少缺点。刘知几在《六家篇》中,以《尚书》、《春秋》等儒家经典与《左传》、《国语》、
《史记》、《汉书》并列为史,《春秋》与《左传》也各为一家而不分主辅, 这种“援经入史”的主张恰好与《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所代表的儒家传统思想针锋相对;他在《杂说》、《申左》特别是《疑古》、《惑经》等篇中又对儒家经典多方抨击。凡此种种,使我们多少能领略“必不能去,当变其体”的真意。因此,从这一角度来看,他的意见又不无进步意义。
《隋书·经籍志》以后,唐、宋、明、清诸史都有艺文志或经籍志。从汉到宋,各正史艺文志都是根据当时政府藏书而编成,故兼收前代遗书;《明史·艺文志》改为专收一朝之著述,《清史稿·艺文志》仍其旧,这种形式的改变应是受刘知几的影响,但在分类体制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改进。
除史志书目外,唐宋以来还出现不少有名的官私书目。官修书目如唐元行冲、殷践犹、毋煚等编的《群书四部录》,毋煚在此基础上单独改编的《古今书录》,北宋王尧臣、欧阳修等编的《崇文总目》等等,都是极有名著作, 有些史志书目即以上述书目为蓝本。今三书并佚。私家书目如宋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是有名的解题书目。明清两代私家书目甚多,张廷玉进呈的《明史·艺文志》实即王鸿绪的《明史·艺文志》, 而王书即依据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删改而成。这些私家书目,分类多依四部,但随着图书的增加,子目变动较大,许多原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说、戏曲,在《百川书志》等私家书目中就有所反映。
清乾隆时纪昀等所撰《四库全书总目》,也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是我国封建社会走向没落时期一部最大的图书目录,也是沿用《隋书·经籍志》所开创的经、史、子、集四部分类的一个总结性目录。直到今天一些图书馆关于古籍的分类,仍然受到它的影响。由于它是配合《四库全书》禁毁、删节、窜改古籍以维护封建统治的一部官修书目,所以在收编《四库全书》时,凡对清王朝统治不利的书籍谓之曰“违碍书籍”而均予禁毁,不准流传,
《总目》也不著录。在《总目》凡例中,又规定了这样一条著录原则:“惟离经畔道、颠倒是非者,掊击必严。”因此,象王充、王安石、李贽等人的著作倍受诽谤和攻击就不言而喻了。
《四库全书总目》共二百卷,分经、史、子、集四部。经部分易、书、诗、礼、春秋、孝经、五经总义、四书、乐、小学十类;史部分正史、编年史、纪事本末、别史、杂史、诏令奏议、传记、史钞、载记、时令、地理、职官、政书、目录、史评十五类;子部分儒家、兵家、法家、农家、医家、天文算法、术数、艺术、谱录、杂家、类书、小说、释家、道家十四类;集部分楚辞、别集、总集、诗文评、词曲五类,合共四十四类,六十六个子目。另有总序和小序,有些子目附有简短的按语。它是研究我国封建社会文化史思想史的重要参考资料,对于了解我国古籍的版刻、源流、文字异同以及著者事迹等等,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南宋初年郑樵撰《通志》,其艺文、图谱二略记载了历代书籍和图谱,校雠略则是一篇重要的目录学理论著作。元马端临根据历代官
修目录、史志书目和私家书目撰《文献通考·经籍考》,广泛辑录有关图书资料,对各种学术源流和图书的内容得失均有论述,其参考价值又在《通志》之上。
目录之学,目录之书,虽然很早就有,但正式称目录学并指出它的重要性,却始于清乾隆时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该书写道:“目录之学,学中第一要紧事。必从此问途,方能得其门而入。然此事非苦学精究,质之良师,未易明也。”江藩也说:“目录者,本以定书之优劣,开后学之先路, 使人人知某书当读,某书不当读,则为易学而成功且速矣。吾故尝语人曰: ‘目录之学,读书入门之学也’。”(见《师郑堂集》)王鸣盛等提出了这个问题,但在目录学方面并没有具体的建树。介乎王江二氏之间的章学诚, 是清代的进步史学家,也是著名的目录学家。他的《校雠通义》集中反映了他的目录学思想,而“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则是他对目录学的总的见解。章学诚关于目录学方面的理论,如提出“互著”、“别裁”之法,以及关于分类方面由《七略》必然发展到四部的进化论,是在我国目录学长期发展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对于这份可贵的文化遗产,值得批判地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