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育材,应有一木支三厦”

东山学堂,是湖南最早兴办起来的新式学堂之一。谭嗣同在《浏阳兴算起》中曾提出:“湘乡改东山书院之举,又继之以起,趋向亦渐变矣。”这说明,它早在戊戌变法时,就已经很有名气了。

为了办好这所新式学堂,李元甫倾注了自己的许多心血。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他排除各种干扰,打破陈规陋习,摸索了一套培养人才、教育人才的办学方略。

他认为:“国家之盛衰视人才,人才之消长视教育,教育之良窳视小学。小学者,教育之奠基,固陶铸文明之国民,造就富强之中国之渊泉也。”因此,东山学堂的教育宗旨与教育方针,学制年限与课程设置,师资的配备和招生制度等,都是“以造就于社会合格之人材”为目的。

李元甫从多年的教学实验中悟出这么一个道理:学校的职能是教育和培养学生,而学校办得如何,同校长、教员的素质如何关系很大。因之,在他任东山学堂堂氏期间,他聘用了一批热心教育事业、愿意为之奋斗,并在湘乡教育界享有很高声誉的教职员。其中,有曾游学四方,学识丰富的贺岚光先生;有刚直不阿,正直善良的谭咏春先生;有留学日本,思想先进的肖先生:还有诚实方正,宁折不弯的王季范 先生⋯⋯

清朝末年,正处于新旧交替的社会历史时期。教育界,一方面保留着封建社会的古老教育形式——私塾和书院;一方面又掀起了废科举兴学堂的维新潮流。李元甫主事东山学堂后,顺应时代发展要求,将旧时文人读经的古老书院,改建成一所新式的学校,它开设的课程也一扫过去仅有经学课的单调枯燥之风,除国文、算术、历史外,增设修身、地理、物理以及体操、音乐、图画等新科目。这些新科目,对于一些像毛泽东这样热烈追求新知识的青年学生来说,自然感到非常新鲜,引起他们学习的极大兴趣,大大拓宽了他们的知识面。

在教学设施上,东山学堂有宽敞明亮的教室和学生宿舍,购置了大量的教学仪器,仅从日本买回的物理、化学仪器,就花费了二千两雪花银子;学校建有“藏书楼”,收藏着许多中外书刊,供学生阅览。

此外,李元甫在当时那个历史条件下,以他特有的胆识,为师生创造了一个自由宽松的教学环境,如学校订购了《新民丛报》等反映维新变法进步思潮的书刊,允许学生阅读被列为禁书的梁启超所著《饮冰室文集》和《西游记》、《水浒传》等杂书,支持教师在课堂上开讲康梁的文章,鼓励毛泽东等学生仿效康梁文体作文⋯⋯这一切,对毛泽东来说,起了重要的思想启蒙作用。自此,他产生了对国家民族前途的深深忧虑和报效国家民族的决心; 也就是在一时期,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叫“子任”的别名,即“以天下为己任” 的意思。就是说,他决心要以挽救国家民族的危亡作为自己的崇高责任。

在李元甫的关怀下,毛泽东虽只在东山学堂学习了半年,却大大地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爱国主义思想也更加强烈了。看到毛泽东成绩优良, 而且胸怀大志,严于律己,另外年纪也不小了,为了他能够更快地成长,李元甫打算推荐毛泽东到省城去深造。一天,李元甫和谭咏春两人把毛泽东叫到办公室,就毛泽东继续学习的事,专门和他谈了一次话。李元甫对他说: “润之,你现在的国文、历史和地理,已经到了中学程度,其他课目,也比同学们优良,不宜再读小学堂了,何不到长沙去读中学呢?”毛泽东说出了他的忧虑:“想是想去,只是在省城长沙我人地生疏,举目无亲,怕不肯收;

再说长沙米珠薪桂,怕家里没有钱,供养不起!”李元甫安慰他:“不要紧, 长沙有个湘乡驻省中学,是我们湘乡会馆办的,收费很低。成绩特别优良的, 还可以吃公费,我和谭先生都有朋友在那里,推荐你去读书,不会有困难的!” 毛泽东高兴地说:“谢谢先生关照!等放寒假的时候,我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一定到长沙去念书。”

第二年春,毛泽东挑起行李书藉,离开了东台山下的莲花屋场。临行前, 李元甫先生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然后和谭咏春先生一道,把毛泽东送到了高高的围墙外。

就这样,毛泽东通过李元甫的引荐,同应聘到长沙任教的贺岚光先生一道来到省城,顺利地考取了长沙湘乡驻省中学。不久,李元甫先生也辞却了东山学堂堂长职务,到湘乡驻省中学担任学监。在这里,他时常向师生们介绍毛泽东在东山学堂读书的情况,夸奖毛泽东“是珍奇瑰异之才,为三代以下仅见之选。”言语之中,流露出他对毛泽东这个人才的器重和珍惜⋯⋯

⋯⋯四十多年后,毛泽东成了中国这个有几亿人口、960 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泱泱大国的最高领导人。他身居首都北京城,日理万机,异常辛劳。可是,他没有忘记仅仅读过半年书的东山高等小堂堂,没有忘记当年的良师益友。

在建国初期,国事异常繁忙的情况下,他仍亲自给“东山学校”写了校名,还写信问候过去的师友,接他们到北京游览、参观。他的同班同学谭咏春先生的儿子谭世瑛,是 1955 年去北京的。毛泽东派他的秘书把谭接进中南海。老同学见面,格外亲切,四十年前的求学生活,又一一呈现在眼前。讲起到东山学堂读书和效仿“康梁体”文章,讲起李元甫等老师,毛泽东顿时生出许多感慨来,他客观地回顾说:“是的!那一年,我是‘土包子’进了洋学堂,对康有为、梁启超,可以说是崇拜得很哟!那时候懂什么?连孙中山都没有听说过呢!人的思想嘛,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就跟小孩子一样, 都有一个学习走路的阶段⋯⋯李元甫堂长,还有你父亲谭老先生,是他们教我学起步啊!”

谭世瑛告诉毛泽东:他父亲和李元甫先生已经逝世了。李堂长在去世的前夕,曾经作过一幅对联,作为对他一生从事教育生涯的总结:

为国育才,应有一木支三厦齐家教子,不及三葛在南阳

毛泽东听了,感触很深,在铺着青砖的房间里,来回地走动着,把这幅自勉联,轻声念了好几遍。接着,他深情地说:“是呀!李元甫先生,贺岚光先生,还有你父亲,都是热心的教育家,他们是爱惜人材的!⋯⋯没有他们,我进不了东山学堂,也到不了长沙,只怕还出不了韶山冲呢!⋯⋯在当时,他们能够这样关心一个学生,真是不容易呢!现在应该好办得多了。我希望所有办教育的人,都注意爱惜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