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手足情深
毛宇居和毛泽东之间,不仅有着师生情感,更有亲如手足的兄弟之谊。有三件事足可以说明这一点。
第一件事,是毛宇居两次劝说叔父毛贻昌送子读书。
毛泽东在井湾里学习了近一年时间后,由于他父亲毛贻昌需要帮手,他不得不辍学在家。那时,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农忙时要下田顶一个雇工的活,农闲时在家磨谷、舂米、喂猪,就像一个雇请的长工。因为他是家里识字最多的人,在白天忙了一天后,夜里还要帮父亲记帐算帐。严厉的父亲常常在夏秋的月光下,教他学会打算盘,并且要学会两只手同时打。父亲想让他学会经商本领,准备继承和光大家业。
毛泽东读书的权力被剥夺了,可他渴求知识的欲望却难以遏制,他只好利用点滴的时间读书,有时深更半夜点起小油灯苦读寒窗。这些,毛宇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知道,堂弟毛泽东爱读书、会读书,可不进学堂正正规规受教育,仅凭自学还是不够的;再说,久而久之,身体吃不消,必将难以为继,一个可塑之材岂不白白荒废掉!
毛宇居觉得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一天晚上,他来到上屋场,和堂叔毛贻昌打起了“嘴巴官司”。
“叔,石三从经馆回家,有些日子了吧?为什么没让他念书呢?”毛宇居和颜悦色地问堂叔。
“泥脚杆子,读么子书啰,只要能记记帐,打打算盘就行了,念书要花好多钱呀!”一向严肃武断的毛贻昌面对满腹经纶、年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堂侄,和缓地解释道。
“石三脑子灵光,是块读书的好材料,放到屋里盘泥巴,可惜啊
⋯⋯” “家里偌大一冲田地,人手不足哇!我家石伢子在家,只需请一个长工
就行了,还是让他跟我顶顶事吧!” “少请一个长工算得么子啰!石三如读出书来,怕要顶成百上千的长工
哩!”接着,毛宇居就拣毛贻昌看得见摸得着的韶山冲里读书成器的人一一列举出来,大讲读书识理的好处,直把毛贻昌的心说得活动起来。
以后,毛宇居又一连几次到上屋场,找堂叔劝说。不久,毛贻昌给毛泽东娶了亲,迎进一个年方十八岁的儿媳。家里添了一双人手。这样,他终于按照毛宇居的意见让儿子继续上学读书了。
两年后的 1910 年早秋,毛贻昌又一次强迫儿子退学,准备安排他去湘潭裕盛米店当学徒,毛泽东又一次失学了。
毛宇居知道这一情况后,与毛泽东的堂伯父、毛贻昌五服内的堂兄毛麓钟和毛泽东的另一位老师李漱清等人,同毛家的亲戚一道,再次来到上屋场, 力劝毛贻昌收回送子进城经商的成命。大家众口一词,称赞毛泽东的读书天分,说他若进了洋学堂,日后定会有大的出息,要求毛贻昌让毛泽东出去读书。经过再三劝说,终于使毛贻昌认识到读书是件名利双收的好事,应允了儿子继续读书的请求,使之踏上了“洋学堂”的门坎。
由于毛宇居独具慧眼,鼎力相助,毛泽东才得以走出大山,日后果真如他的老师所愿有了“大的出息”——成为震撼中国和世界的伟人!对此,毛泽东一直是心领的。
第二件事,是毛宇居冒险珍藏毛泽东的《祭母文》。
曾有一位外宾来韶山参观后说:“毛泽东作为一位伟大领袖,所表现出来的无私和奉献的美德,在古今中外的领袖人物中,是绝无仅有的。毛主席心里只有人民。”应该说,毛泽东这种美德与他母亲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毛泽东的母亲文七妹,是旧中国女性的典型代表,中国传统美德在她身上有着集中的体现。在家她仁慈厚道,勤苦节俭,是一位贤妻良母;在外她心地善良,善体人之情,解人之难,是乡亲们公认的“好人”。有位哲人说过,人的第一位老师是母亲。同样,毛泽东儿时受母亲的影响最深。母亲颇有同情心,毛泽东就乐于助人;母亲迷信神佛,信教吃斋,毛泽东也就很虔诚地烧香拜佛。所不同的是,毛泽东将佛教中的“普度众生”和周济贫苦人的举动升华到一个最高层次——即“下决心要寻找一条解救穷苦农民的道路”。这条道路的选择,可谓母亲是他的引路人。
因此,毛泽东很爱自己的母亲。他以后到了长沙,时刻都不忘母亲。他二十六岁时,母亲得了淋巴炎,正在长沙的毛泽东还搀扶着母亲到照相馆合影留念。这是文氏夫人第一次照相,也是最后一次照相。毛泽东万万没有料到,这竟是他们母子之间的最后一次欢聚。
正当毛泽东在长沙忙于“驱张”运动的时候,得到母亲病危的特急信, 像是晴天霹雳,马上奔回韶山。可是,当他赶到上屋场时,母亲已经入棺两天了。二弟毛泽民告诉他,母亲临终时还在呼唤他们的名字。毛泽东听后心如刀绞。那几天,他对着暗淡的油灯,一直守在灵前。并对着孤灯,和泪写了一篇情意深切的《祭母文》。这篇长达 495 言的骈体祭文,即使今天读来, 仍哀婉动人,令人泪湿青衫,堪称祭文典范。特抄录如下,以飨读者:
《祭母文》
民国八年八月十五日
呜呼吾母,遽然而死。寿五十三,生有七子。七子余三,即东民覃。其他不育,二女二男。育吾兄弟,艰辛备历。摧折作磨,因此遘疾。中间万万, 皆伤心史。不忍卒书,待徐温吐。今则欲言,只有两端:一则盛德,一则恨偏。吾母高风,首推博爱。远近亲疏,一皆覆载。恺恻慈祥,感动庶汇。爱力所及,原本真诚。不作诳言,不存欺心。整饬成性,一丝不诡。手泽所经, 皆有条理。头脑精密,劈理分情。事无遗算,物无遁形。洁净之风,传遍戚里。不染一尘,身心表里。五德荦荦,乃其大端。合其人格,如在上焉。恨偏所则,三纲之末。有志未伸,有求不获。精神痛苦,以此为卓。天乎人欤, 倾地一角。次则儿辈,育之成行。如果未熟,介在青黄。病时揽手,酸心结肠。但呼儿辈,各务为良。又次所怀,好亲至爱。或属素恩,或多劳瘁。大小亲疏,均使报赍。总兹所述,盛德所辉。心秉悃忱,则效不违。致于所恨, 心补遗缺。念兹在兹,此心不越。养育深恩,春晖朝霭。报之何时,精禽大海。呜呼吾母,母终未亡。躯壳虽隳,灵则万古。有生一日,皆报恩时。有生一日,皆伴亲时。今也言长,时则苦短。惟挈大端,置其粗浅。此时家奠, 尽此一筋。后有言陈,与日俱长。尚飨!
毛泽东还含着辛酸泪,作了两副灵联。
这篇《祭母文》,译成现代白话的大意是: “唉唉!亲爱的母亲,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人世!只生活五十三个年头,
生下了七个孩子,七子存三,这便是泽东泽民与泽覃。其余没有存活的是二女两男。母亲为了养育我们,尝尽了人间各种苦楚与辛酸。摧残与折磨,使母亲积劳成疾;那历尽的千千万万啊,将会让我们心中永远悲痛!现在既无
法把这些一口气写得淋漓尽致,便只好他日慢慢去倾吐和追寻。我们今天能说些什么?算来只有两件荦荦大者。一就是母亲那伟大的德泽;一是母亲的怨恨不平!母亲啊,您的高风首先应该是那满怀的博爱——戚友不论亲疏, 家族不分远近,您的恩泽所及,无不感到温暖如春,就像承受着天的覆盖和地的承载那样。您那恺悌之情与慈爱的光芒,叫所有的人都为之倾心。您感情所到之处,总会使人感觉到那真挚与诚恳。您既不肯待人以一丝虚伪,您更不愿暗地欺骗自己的心。严肃与正直已成了天性,人们从没有见过您半点儿不纯。凡是双手亲过的遗泽,全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您的思维是那样精密,感情和理智界限是那么分明。没有什么能超出您精明的筹算,没有什么能逃过您智慧的眼睛。您爱好清洁成习惯,传遍亲戚家族与乡邻;您一尘不染,从表至里,由身到心。您“仁智礼义信”五德俱全,鲜明突出地与您的人格相联,您有伟大的人品,您像是神明的化身。至于母亲怨恨不平的,是身为三纲之末的妇女,痛感到平生希冀未就,志怀未伸。悲伤哀痛,莫此为甚;这难道也是天意?这难道竟是人情?像地角塌陷,再也没法填平!再说儿辈,虽以次第长大,但像果实未熟,半黄半青。您在病中还拉着我们的双手,最令人心酸肠断的,是您直呼着儿辈的小名。一心希冀的,是儿辈都能好自长成。还有,您牵挂着那些亲朋至爱,您不忘他们一向的关注,您记住他们曾为您劳辛。年龄不分大小,关系不论亲疏,您一心只望能一一给以应有的报酬。所有这些回忆啊!无不体现出您慈爱的光辉和崇高的德性。我们深知母亲的心理,誓愿以此作为典范,永不背离。至于母亲生平希望却做不到的,我们定将弥补不遗余力。母亲的慈容就像仍在眼前,母亲的神灵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心将怎样也不再离弃。您养育我们的大恩就像黎明的曙光, 像温暖的春曦,这片图报的赤子之心啊,何时能再有尽期!但只恐像小鸟精卫的衔石,怎能把大海填成平地!唉唉!亲爱的母亲!您的身子虽然离开了人世,但永远活在我们的内心。您的形体虽不再存在,您的仙灵却万古如生。我们活着一日,便会报答您的一日;生的时光,即是报答的时光。我们的话似乎说了许多,实际要说的话儿正长!提要说了个大概,多少琐细事情叫人难以忘怀!现在正举行家奠,母亲啊,请尽此一杯,以后我们还有多少话语向您倾吐,正像时间的流水一样,永远无法收藏!慈爱的母亲,请您享用酒食⋯⋯”
在毛宇居等亲房叔伯的操持下,毛母的棂柩在家停留四天,按韶山地方的风俗以道场来超度亡魂。十月八日晚,毛泽东长跪母亲棂前,含悲诵读, 顿时感动庶汇,满堂泣不成声。
《祭母文》后由毛宇居收藏。后来,为了防止国民党反动派搜查,他将这些手稿一页页塞进墙缝中,才使之完整地保存下来。解放后,他将它交给国家。
第三件事,是毛宇居冒死保护毛泽东家的祖坟。
那是 1932 年,毛泽东在井冈山“星火燎原”,震惊湖南。当时盘踞湖南的新军阀。湖南省主席兼国民党军队第四军总指挥何键几次派兵“围剿”湘赣一带的红军,都被毛泽东指挥的红军将他打得大败而逃。更使他恼羞成怒的是,彭德怀指挥的红军趁他率主力部队远离长沙,去湘南迫击桂系部队之际,竟从平江、济阳一带突然杀出,消灭了他的几个团不讲,竟一举攻占长沙,焚烧了他的省政府和四路军总指挥部。若不是一个侦缉人员冒死飞马来到湘南前线,及时将这一战况报告给他,如按照原定计划,即将搬师北返长
沙的何键,恰好落入红军之手。他在那个侦缉员的带领下,被马弁们前拖后推地拥着走,经北门外的环城马路逃到湘江码头上,坐着小渔船过了河,逃到河西的裕湘纱厂,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后来,他在蒋介石的军队的帮助下,重占了长沙。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如何剿灭红军。可剿灭红军又谈何容易,硬的也用了,软的也用了,可谓机关算尽,心计已竭,可还是没有个上乘之策。
这日,何键的拜把兄弟吴凯南献计说:“毛泽东率领的红军之所以猖獗, 实非人力之功,乃天荫之效。我听说韶山是舜帝南巡演韶乐的地方,灵秀非凡,想必是毛家得地灵之光。我们不妨派人到韶山挖掉他的祖坟,断他家的龙脉,那毛泽东的红军就会不攻自垮了!”
何键本是个迷信大王、“虔诚”的佛教徒,他的部下,排长以上都要跟他一样剃光头入法门,当几个月“业余和尚”,否则不得升官。他最崇拜的是岳飞和关公。听了吴凯南的话,他觉得很合他的心思。为了让毛泽东“倒霉”,决定挖他的祖坟,破毛泽东的“风水”、断他的“龙脉”!
主意已定,何键便派副官处长熊士鼎和特务队长龚仲荪率特务队到韶山,去执行挖毛泽东祖坟的“军务”,为了行动上的保密,对外代号为“酒瓶子计划”。①于是,一场挖坟与护坟的斗争便在韶山展开了。
何键兴师动众挖毛泽东的祖坟,实属一幕闹剧。不过,关于毛泽东祖父毛翼臣墓地,在韶山确有一段神秘的传说——
从滴水洞往西,有一条通往牛形山的小路,牛形山又叫大石鼓,漫山遍布着宛若大鼓的青石头。这里地势极为险峻,石级山道陡如登天,全长八百多米,中间一段简直无路可走,只能攀缘铁索,凭手抓脚撑,方可一步一步登上山头。因此,即使是青壮年后生,也不能等闲视之。当今有位无名诗人因其陡峭而顿生灵感,咏诗道:“脚踏着沉重的思路,鼻子触着山的脊梁⋯⋯”。山岗半腰,有一兀突的小坪。据传冬天常有些虎来此朝阳取暖, 夏天来此避暑纳凉。因此,大石鼓又叫“虎歇坪”。毛泽东祖父毛翼臣的坟墓就在这个“坪”里。
毛泽东的曾祖父毛祖人(字四端)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德臣(字恩农), 比二弟翼臣(字恩普)大六岁,早年都住在黄田坳下的东茅塘,虎歇坪属两兄弟所有。据风水先生断定,这虎歇坪是块宝地,兄弟两商定,谁先过世谁就葬于此山。结果,毛泽东的祖父毛翼臣在 1904 年先卒,遂葬于此。为证明这是不是宝地,采用乡间流行的“停棺待葬”:先停放,用砖泥围砌,上面搭一个棚子挡风雨,几年后再翻开棺木验证,直至民国元年经开棺验证,见遗体完好无损,才正式安葬,砌坟立碑。坟前几丈远是巨石突兀的大石鼓, 下边是悬岩陡壁,前边山峰自然分开,山脉延伸到狮子山;坟后是黄蜂山脉的主峰,形似宝塔。对这块险要之地,有人曾如此称赞:“龙头山,虎歇坪, 聚龙之灵,集虎之威,通三山之风,贯八面之气,藏龙卧虎,风云际会⋯⋯”
再说,熊士鼎派特务萧鼎元等人事先秘密地来到韶山,通过韶山劣坤、乡长李性恂,终于探听到:毛泽东家的祖坟,就在“八仙吹箫”的虎歇坪一带。为了找到具体地点,他们化妆成“风水先生”,终日手拿着罗盘,鬼鬼祟祟地在虎歇坪一带转悠、搜寻。但由于他们人生地疏,加上山上树竹茂密、荆棘丛生,终究没有找到坟地。
① 参见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档案 756 号《104、匪特、死刑、龚仲荪卷》。
熊士鼎决定出动大队人马,边找边挖。1932 年 6 月 29 日晚上,没有星星,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整个韶山冲一带一片黑暗。熊士鼎带着特务队二十多人,在湘潭县保安队的配合下,悄悄地进了韶山冲,朝滴水洞扑去。他们按照李性询指定的路线,来到东茅塘一带。山上黑乎乎的,树林密不透风, 老鼠虫蚁在草丛中穿梭,特务们见此情景,心里一阵阵发毛,便胡乱地挖起来。他们先在韶山水库原址,挖了毛泽东的九派祖毛湘泉的坟墓,挖出了好多白蚁;后来到枫树坳挖了地方绅士毛贻池的祖坟;他们不甘心,最后又到牛形山挖了毛草堂的祖先毛厚裕坟一家。连挖三坟,均不是毛泽东的祖坟。这时,山上突然响起了“呵嗬、呵嗬”的喊声,“轰隆、轰隆”、“噼噼啪啪”的枪炮声,声音在夜的寂静中显得特别响,随着刮下山麓的阵风,如同千军万马冲来。匪兵们是经历过沙场的,是从炮子堆里爬出来的,领略过红军游击队的厉害手段,顿时以为中了埋伏,人生地不熟,吓得手脚都酥软了, 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撞撞碰碰地向冲外逃窜,一窜竟窜到了离韶山冲十八里远的永义亭,这才惊魂初定。
第二天,李性恂来告诉熊土鼎,昨晚的“枪炮”声、喊声是当地农民守红薯赶野猪时发出的,“炮”声就是鞭炮,“机枪”就是鞭炮挂在铁桶里燃放,另外的响声是响竹、木脚鱼敲出的。匪兵们听说,才知道上了韶山人的当。
其实,何键派兵来要挖毛泽东祖坟的消息,韶山人早已获悉。当李性恂带着“风水先生”到虎歇坪察看时,立刻引起了周围农民的注意,大家纷纷猜测着他们的来意。后来,他们找当地人打听“毛泽东的祖坟在何处”,乡亲们顿时明白了这帮人的用心——他们是“黄鼠狼逛鸡窝,没有什么好事”。这事传到毛泽东的堂兄和少时的老师毛宇居的耳朵里,他听后又气又急—— 孙辈造反,祖辈地下尸骨何辜?再说,毛泽东是为老百姓的活路才带头造反的,怎能让他受这个打击呢?这位老夫子是很相信“地脉”和“风水”的, 他熟读古籍,知道中国古时臣子犯有“谋反”等大罪后,除满门抄斩外,还有挖祖坟、毁宗庙,甚至焚尸之举。民国十六年,奉系军阀张作霖不就曾以孙中山“停灵枢的地方风水太好,是以南军屡次告捷”为由,要焚烧他的遗体吗?!在民间则更不用说,无人不迷信坟地风水。某人投考中举,不是祖上阴功,便是坟山贯气:要是做了高官,那绝对是他家的祖坟占了风水宝地之故⋯⋯这次何键的匪兵要是真的挖了堂弟毛泽东的祖坟,岂不毁掉了我们整个一族人的世代昌荣了吗?!毛宇居不觉越想越急,决心哪怕舍弃老命,也要和乡亲们一起保住毛泽东的祖坟,保住这条龙脉!他拈须思考着对策,很快便计上心来。
就在“风水先生”离去的当晚,几十个男女老少齐集在虎歇坪的山上, 有的平土,有的担草皮,一会儿,硬是将毛泽东祖父毛翼臣的坟平掉了,并在坟上整成一片旱土,在周围植上草皮,谁见了都以为这是一块旱粮地。至于那块墓碑,人们将它埋到了一米多深的地下⋯⋯
匪兵们第一次上虎歇坪,不仅一无所获,还受了一场虚惊。熊士鼎恼羞成怒,第二次公然在青天白日派兵进山挖坟。可是,当他们气喘吁吁爬上虎歇坪时,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只是遍地的红薯蔓和挖掉了红薯后平整了的旱地,旱地旁边倒是有一片坟堆,可哪座是毛泽东的祖坟呢?他们傻眼了。
正当特务们不知是进是退、左右犯难的时候,李性恂同特务队长龚仲荪耳语了一阵,龚冲荪立即派出十几个枪兵朝一个村庄狂奔而去。不一会儿,
枪兵们抓来了一个约摸五十岁的老头,他就是毛宇居。枪兵们用“吹火筒” 顶着老人的胸膛,威胁他说出毛泽东的祖坟来。毛宇居自知这些家伙不会轻易罢休,只好两害权衡取其轻,指着一石坟说:“那就是”,匪兵们哪肯轻易相信,威逼毛宇居“说真话”。突然,山顶上飘下一块白布,匪兵们拾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八仙吹萧半山腰,一座石坟光又牢; 百年风景全聚此,古木参天凤凰巢。
熊士鼎看了,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你看,天助我也!神灵不是指示我说那座大石坟就是毛泽东的祖坟吗?”便命士兵们:“给我挖!”
一会儿,枪兵们撬开石板,起出棺材,把骨骸抛落满地,熊士鼎狂笑了。但是他马上觉得冷气攻心,他看到那绯绯的棺木,耳边却响起了他父亲那颤抖的声音:“伢子呀,挖人家的祖坟,可是造孽的事!将来会报应的!再说, 两家相争,虽是各为其主,可死人何辜?一旦结下这血海深仇,子子孙孙都被拖累啊!伢子,你要躲掉这差事呀!”可他没能躲脱,端了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管,再说何键还许他事成之后有赏金。此时,他再也没心思想领赏的事了,那凉嗖嗖的山风、那呼呼作响的松涛似是丛中埋伏着成千上万的阴兵,朝他袭来,他有气无力地下令:“回去——吧⋯⋯”匪兵们早就无心久留此地,见长官下令回营,便胡乱捡几根骨骼装进酒坛子里,拿回去邀功请赏。
熊士鼎回到长沙,夜里常被恶梦惊醒,他梦见那白惨惨的骨骸,红绯绯的棺水;那头颅、骨颅眼洞里透出绿萤萤的惨光;那咬紧的牙关似在阴沉沉地朝他喊:“还我房子来!”白天,他好像时刻都听见跟踪的脚步声⋯⋯。这个何键的帮凶,既想当屠夫又怕刀沾血。不久,他疯了。最后,他脱下了那身“老虎皮”,回到沅陵老家,在疯疯癫癫中死去了⋯⋯
韶山人组织的这场严密的护坟斗争,终以胜利而告终,而这场斗争的策划者则是毛宇居。在他的组织下,人们光是将毛翼臣的坟平掉了,接着以驱赶“野猪”的名义,制造了“枪炮”声,给熊道乾一帮人造成了恐怖气氛, 使他们不敢在韶山冲久留,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使真相暴露。至于那块白布上的“天书”,自然是“韶山一枝笔”毛宇居的急中生智之作,他事先将诗写在白布上,让人藏在密林里,等到匪兵们一到虎歇坪便将它抛下, 诱使他们上当⋯⋯
毛宇居不顾身家性命保护毛泽东祖坟的事,一时在韶山冲广为传颂,人们更加敬重这位老先生。山里人有山里人的待人处世哲学——为人讲究的是“忠义”二字。在他们看来,毛泽东不是后来人人尊崇的“主席”,而是一个为“政府”悬赏缉拿的“土匪头子”,毛宇居只是看在他和毛泽东之间那份师生情、兄弟情的份上,才挺身而出的。而这一点,则是最难得、最可贵的!
毛泽东是否知道他的老师毛宇居上述仗义之举,人们至今不得而知。但是,毛泽东对毛宇居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曾给予了特殊的礼遇,这些可是确确实实的。这一点,从他们那亲密的交往中可以找到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