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的一日》

刘尊棋主编,上下两集,收录了 460 位作者的文章,他们在 1987 年

5 月 21 日这一天,分布在祖国的天南海北,文章就记录他们亲眼所见所

遇的生活场景。全书共 101 万字,由华夏出版社在两年后出版。这一行

动是 51 年前的另一次行动的继续。当年也搞过一个《中国的一日》的征

稿活动,要求每一位作者,在当日——即 1936 年的 5 月 21 日这一天, 也记录下他们亲眼所见所遇的生活场景。当年这一活动影响很大,是由茅盾、邹韬奋等主编的。事后也出版了一本合集。相隔半个世纪发生的两件事,可以被认作是两个时代的新闻界人和文化界人的一种持续性的努力,它们都得到当时全国人民的积极参与和全力支持。

我说这两件事做什么?实因与我们这个家庭有关。1936 年那一次, 我父母都参加了,他们当时还没进入《大公报》当记者,似乎还属于“文学青年”的范畴。我父亲在南京,母亲则在北平,他俩从各自的城市观察了这一天,然后写出稿件寄了出去。结果 双双榜上有名,他俩也在这一年秋天的上海结婚。

51 年之后的这一天,我的母亲已经缠绵病榻 7 年之久,已经丧失意识,距离她最后的去世已然不远。我父亲也已患病,但还是咬着牙坚持工作。文墨之事,对他来说已是很淡漠也很为难的了。这时,在上一届榜上有名的人当中,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他们大多得到通知,这一届的主办者也竭诚欢迎他们积极参加这一届的征稿活动。我父亲就得到通知:务必请也写一篇,届时会有人到家里来取稿子。是否能够蝉联的话事先没说,但估计问题不大,因为蝉联两届的人越多,新闻效应也就越大。当然,蝉联者的稿子自身的质量,就不能过高要求了。当然,组织者也同样希望我母亲能够“有表示”,但看到她病成那个样子,谁也不忍再提出这个要求。因为新闻的第一要素就是真实,如今继续举办这个活动,同样需要坚持的,首先还是真实。

尽管如此,在我们家的内部,还是很重视这件事的。我父亲很坦然, 他表示那天一定写,至于能否榜上有名,他无所谓。他很豁达。问题倒是我和妻子怎么办?参加是肯定了的,用心写也是没有疑义的。但麻烦就出在“真实”二字之上,不应虚构!也绝对不许虚构!我们怎能料到那天在我们的视野中,会发生什么“可写”的事件?如果很平淡,如果生活本身就“不可写”,难道让我们去编织捏造么?

我当时在中国京剧院担任编剧,就在这一天到来的前几天,剧院领导通知我去一趟西安——代表文化部艺术局观摩第一届陕西戏剧节。老实讲,我一听就十分头疼。外出看戏,要在平时是轻松的美差。可这次

不同,代表文化部艺术局,你的行动不自由,安排什么日程就是什么日程。丝毫变更不得。于是,我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登上飞机。

我妻叶稚珊,原本是在这一天要去上海采访徐铸成 80 大寿的,徐铸老和我们家是几十年老交情,这件事于公于私都好写,即使是从北京出发、人还在火车上,那么凭借这个“由头”就蛮可以写一气。可我父亲偏偏在头一天扭伤了脚,叶稚珊只能推迟行期,借徐铸老写文章就只能作罢。

还有一点,我父亲的稿子是组织者派人到家里取,估计只要“差不多”就可以直接“上榜”。我们俩可不成,我的稿子得直接寄到西安的组织分会——陕西有谁知道(关照)我?叶稚珊得直接寄到北京的分会, 北京文人云集,即使有照顾,能轮得到她么?

尽管有这样的重重困难,但我俩心中有当年的我父母作为榜样。我俩还是各自根据实际情况写了,并且投寄到当地去了。几个月没有消息。就在我俩几乎忘掉这件事的时候,各大报公布了结果——居然父亲和我俩全都榜上有名!

当然十分高兴,熟悉我们家的报界前辈,也称赞我俩继承了家风。所以等到两年后这本合集出版,我们郑重保存了一份儿,放到了书柜当中。等女儿长大后要给她看,如果半个世纪之后再有第三次,那时候叫她也参加。可惜我俩肯定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