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金婚》

作者叶稚珊,我的妻子。这是她第一本散文集,目前还是唯的一本。凭心而论,收进来的文章都相当不错,可惜印刷平平,且错字太多,使阅读中遇到许多过不去的“坎儿”。那种感觉,和吃饭当中误吞了苍蝇差不多。尽管这样,这本书的反映还是相当不错。黄宗江老师带着它和一坛黄酒去给夏公(衍)祝寿,讲“子冈有后”。这样说也不假,但我只是有些奇怪——当我最初写文章时,社会上是说我能够集中父母之长;可妻子接触婆婆能有几天,怎么她一写“开”之后,就又说她“更像子冈”了呢?(这一来,我就至多只能像我父亲了。)我寻思,可能是在她先调回北京,并且住进我们家的那一两年当中,和我妈妈朝夕共处,彼此感情上有些交流。但是再想,也不尽然。光和我妈妈有生活接触就能学吗?这肯定是不成的。叶稚珊在为人真诚这一点上倒是和我妈妈颇似。她最初写文章,也是“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开头儿,写 1000 字

文章兴许要用 5000 字的稿纸!但后来就变了,她的起笔总是很绝,说起就起,说结就结——这上头倒真像有我母亲的真传似的!从这一点说,

我确不如她。

她从出了这一本书之后,写文章顿时少了下来,同时又嫌我写得太多。可能是宗璞对她有个劝告,要她读一些书,让精神世界扩充了再写。这道理当然是对的,我“有时”也“勉为其难”地执行,但不如叶稚珊“坚决彻底”。当然,她的本职是编辑,需要每天去上班,不写东西没人怪罪。她只要到感情真来时再动笔,肯定又可以写出好文章的。只要有一篇好文章,大家就可以“说”一阵子了。

叶稚珊还有一桩奇怪的变化:经常抱着张中行先生的“大部头”反复啃起来,很有一种读全集的韧性与决心。张先生很欣赏她的文笔,有时出书,竟要她在书后附一篇关于自己的印象记。这当然是一种殊荣, 叶稚珊咬着牙去读了(她能咬牙读大部头乃至全集——这偏偏是我很少能做到的),然后又咬着牙去写——居然让张先生很满意。我后来也读了,也觉得不错,她现在的文风深沉了,只是和原来的文风变得有点“远”。

我不知道她的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变化。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我需要把她当作一面镜子,不断在镜子里照照自己,也希望自己同时能成为她的镜子——毕竟在一起生活,写作上似乎也应该注意一个“协调”的问题。我在这篇文章没怎么谈自己,我的做法是从我的实际情况和实际环境出发的,也不能说就没有道理。

一个家庭,最好就由相互映衬,又能取长补短的两面镜子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