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不去的“烟”, 退不走的“春潮”⋯⋯

从上面就郁达夫、瞿秋白、鲁迅、沈从文巴金受屠格涅夫影响作的较为详细的介绍,以及对郭沫若、茅盾、丁玲、王西彦、王统照、何其芳、陆蠡、丽尼、端木蕻良,艾芜等现代作家从屠格涅夫获得启迪的简述,我们不难看出,中国作家与屠格涅夫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联系。这种自然的亲和力一直延续到中国当代文学中。

人民共和国诞生之初,充满新生的中国大地上,到处都活跃着高唱“青春万岁”的一代青年的身影。他们熟悉丽莎(《贵族之家》),熟悉叶琳娜

(《前夜》),他们与屠格涅夫世界中的人物一起生活、恋爱、分享甘甜苦乐。当年的一部《青春万岁》展示给读者丽莎、叶琳娜似的中国新一代理想主义青年——杨蔷云、郑波、张世群⋯⋯正象《青春万岁》的作者王蒙所描述的一样:“我们都沉醉在罗曼谛克的初恋中⋯⋯恋爱中你读屠格涅夫的《前夜》,你赞叹《前夜》对于爱情的描写是如何饱满⋯⋯”杨沫以一曲《青春之歌》,继承了从茅盾《虹》以来的中国现代小说写进步知识分子的传统—

—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如何从个性反抗走上自觉革命道路。象屠格涅夫描写俄国知识分子精神生活的六部长篇小说一样,《青春之歌》发挥着“教育小说”的作用。1982 年,当苏联著名汉学家李福清与冯骥才会面,问起冯骥才是如何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这位天津作家答道:文革期间,偶然弄到屠格涅夫《初恋》的中译本,读完之后产生一种“我应该写”的感觉。

这一切告诉我们,屠格涅夫在中国的影响不是一种局部性、暂时性的现象,比起普希金、果戈理、莱蒙托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俄苏文学名家,屠格涅夫在中国读者中具有广泛性和代表性,尤其在中国知识分子中间,屠格涅夫享有很高的声誉。可以说,屠格涅夫在二十世纪中国知识阶层精神生活中筑起了一道特殊的风景线。那些天性善良而软弱、情怀浪漫而忧郁的俄国贵族和平民知识分子,他们身上闪动着的是:忧国忧民的拳拳赤子之心,真挚厚重的乡土恋情,参与社会的强烈意识和极大热忱,自我反省的细腻敏感⋯⋯这些都与中国知识分子的天性、气质、心态、历史责任感产生精神上的遇合。屠格涅夫对“五四”以来的中国青年的精神启蒙,感召和引导,发挥过不可低估的作用。

历史环境和时代氛围在不断变化。屠格涅夫在今日中国还会象以前那样受欢迎吗?

中国人正在用更友善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与中国有着多年神交的老朋友。1983 年,在厦门召开了全国性的屠格涅夫逝世百年纪念学术研讨会,当时的

《人民日报》、全国各主要文艺理论刊物和外国文学刊物,都刊有纪念文章和屠格涅夫专栏。随着中国文学界的俄国文学翻译向古典文学的本位回归, 文学作品的审美作用愈来愈受到重视。翻译家、作家、评论家们从屠格涅夫身上努力找回他的真正魅力。

从翻译界看,八十年代以来,他的主要作品如《贵族之家》、《散文诗》等都出现了两种新译本;从文坛创作情况看,屠格涅夫的一些重要作品如《门槛》、《玛莎》、《工人与白手的人》等是“微型小说”的极好典范。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在今天世界文学中愈加流行的“微型小说”,在中国也流行起来,且大有发展前途;从评论界看,屠格涅夫研究呈现出可喜的新气象,

有对屠格涅夫的现实主义艺术进行系统深入探讨的,有对屠格涅夫的小说艺术进行多方位研究的,还有另辟蹊径从屠格涅夫关于大自然和人性中许多永恒问题入手思考的⋯⋯这些研究一反孤立、静止、封闭的僵化模式,纠正了中国长期以来屠格涅夫评论研究中的偏颇,潜入屠格涅夫艺术的精神核心, 着力于文学本体研究上的新开拓。

总观屠格涅夫作品在中国的影响,最受中国读者欢迎的不是他的长篇小说,而是如《贵族之家》、《猎人笔记》,以及《初恋》、《春潮》、《阿霞》等一系列幽婉迷人的悲剧性爱情中篇。笔者发现《初恋》、《春潮》、

《阿霞》等作品和屠格涅夫散文诗特别受到中学生的喜爱。笔者在中学时代, 就对屠格涅夫的作品情有独钟,读来非得一气呵成不可。读者的这种选择表明,在屠格涅夫的心理、气质、性格里具有某种东方化的东西,一种温柔哀婉,含蓄深沉的中国风格,这使他的抒情艺术得以最大程度地为中国吸收和认同。可见,屠格涅夫对中国的深刻影响,也有与中国传统文化结构不期遇合的一面。这是表里、内外共同作用形成的文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