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川捷运的创业精神是“脚夫精神”。

不要落后于日新月异的时代,不,我更燃起了走在时代前端的欲望, 在这种意念的鞭策下,佐川捷运积极果断地不断引进新机器,然而,能在 机器中注入灵魂的却是员工。

古人云“温故而知新”,但对佐川捷运的员工来说,“温故”就是要知道 30 年前我在京都开始货运业的原点。忘记创业精神的企业必定会衰退。

我深盼全公司的员工熟读此书,将创业 30 年作为跳板,取得货主的信赖, 给公司带来新的快速进展。这也是我写本书的主要理由。

我虽然是在前述的理念下开始执笔的,但是,执笔中我也非常希望已成极大社会问题的“虐待问题”当事人,亦即所谓“被虐待的孩子们”也务必读一遍。

我既不是教育家,也不是教育问题的专家。可是,为什么要将此书推荐给被虐待者呢?当然,是有理由的,因为,我幼少年期也是“被虐待的孩子”。话虽如此,但我丝毫没有“我就是如此如此克服了虐待,所以,你们也

要学我一样坚持下去”的说教意思。

当我听到或者看到“某某小孩被虐待而自杀了”的报道时,我的心就有如刀割般的痛苦,然后每次都背地里流泪,并暗自呐喊:“为什么一定要去寻短见!”

小孩子也许会因率直、认真而想不开,最后在苦恼之余,便以死来求解

脱和表示抗议。

“为什么受了一点虐待就要去自杀!”我虽然想这样去严厉申斥他们一番,可是又不能。

只是,佐川清这个现在在社会上聊有一点用处的人,也曾经有过这种时代。我想让那些被虐待的孩子们看一看这本书,希望他们能从中了解一下我的心路历程和我的期望,使他们产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必须活下去”的勇气。

我是在公元 1922 年(大正 11 年)3 月 16 日出生于新潟县中颈城郡板仓村叫做“字高野”的农村。

父亲的名字叫“彻治”,母亲的名字叫“哈慈”(译音,日文为平假名的はっ)。

我是三男,上面有长男“竖二”,次男“已代治”。

佐川家是板仓村名列第一的世家,同时也是大地主,而且,从江户时代

(自德川幕府于江户——现在的东京——建都至幕府灭亡为止的时期,亦称德川时代。公元 1603~1867 年)就保有制造“豆酱酵母”(豆酱曲子)的权利。一季的豆酱酵母生产量高达 135000 多公斤,这个数量在新沟县境内来说是最多的。

世家的大地主,不仅是数一数二的事业家,父亲还“兼”任小学校长的公职,同时,还不是一般的校长,父亲被村子里的人称之为“百无校长”。父亲的月薪究竟是不是 100 百元,我并不清楚,我想大概不是。这个所

谓百无,和从前将大富翁称之为“百万富翁”有相同的意义,也就是指“超高收入”的校长吧。

称呼的解释姑侵勿论,村民能破例支付高薪请父亲出任校长,这可以证明父亲的学识和人品获有很高的评价。

父亲为了不负村民的期望,全心全意致力于小学校长的公职。因此,对于家里的事业——制造豆酱酵母——也许是无法兼顾吧,所以,在我的记忆中,没有看到父亲在家中这个那个地来指挥管理家里的事业。

我以村子里的首富、集村民声望和荣誉于一身的父亲的三男“佐川少爷” 的身份,自由自在,生活充裕地过着娇生惯养的生活。

这样的我,第一次遭遇到的不幸,是母亲的去世。

母亲生下我以后,还生了一个弟弟和妹妹。但却在我 8 岁的时候,因伤风日久不愈而淬然去世。

一向被母亲娇宠惯了的我,不相信她会突然弃我而去。“妈妈死了?骗人!”

我如此大声叫闹!曾经使好多人束手无策。

我们家里有 5 个孩子,还有祖母和祖母的妹妹,再加上一伙男杂工和女佣人,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到了做豆酱酵母的季节,还要雇用十几名技术人员,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起居。

父亲由于有公务在身,所以很少能兼顾到家里的事情,为了要有人处理家中的事情,就必须要找一个可以接替母亲工作的女性。

在亲戚的怂恿下,父亲迎娶了远房的女子小学教师为继室。

前面说过,我在幼少年时期,也曾经是“被虐待的孩子”,而彻底地虐待我的,就是这位女性。

对我来说,父亲的继室,也就是成为我后母的女性,她的名字叫做“哈

池”(译音,日文片假名的ǥǙ。为了便于辩别故将其译成“哈池”),她即是造成我的不幸的最大原因。

现在想起来,如果父亲迎娶过来的后母名字不是叫做“哈池”的话,我跟后母之间的关系,也许不会坏到那种地步吧。然而,对于一个只有 8 岁大的小孩子,不可能会有那种判断和思考的能力,同时,8 岁也是既懂事又不懂事、最难相处的年龄。我从还没有跟后母见面以前,就对她怀着抗拒和厌恨的心态。

大哥和二哥已经能和别人调合,也就是说已经懂得处世的方法了。而年幼的弟弟和妹妹,还只是有个可以叫妈妈的人就高兴的年龄。因此,哥哥和弟妹们都跟后母还合得来。

我越是讨厌她,她也就越表现出讨厌我的态度。我和后母从开始就形同水火互不相容。

而加深这种对立情势的是后母的名字。

生母的名字是“哈慈”(はつ),后母的名字是“哈池”(ǥǙ),在发音上是相同的。

父亲跟母亲(生母)之间的感情很好。在外面工作很忙,家中大小事情完全委托母亲处理的父亲,每当下班后问到家里,首先就会大声呼唤母亲的名字“哈慈”!然后才询问自己不在家时的种种事情。

那呼唤母亲的声音,到现在还遗留在我的耳中。

父亲的习惯至今仍没有改变,每当回到家里就和以往一样“哈池”!大声呼唤他的新太太。

父亲的声音使我想起了死去的母亲。

尽管那样,可是应声而迎上去的并不是生母“哈慈”,而是后母“哈池”。每当我碰到这种场面,总觉得是被父亲出卖了似的。

俗话说,嫁给“生离”的男人为继室可以,但不要嫁给“死别”的男人作继室。

意思就是说,夫妻的生离可以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憎恶而分开,所以,新迎娶过来的妻子,比起前妻,容易让人看到好的一面。相反的,因死亡而分开的前妻,纵使生前有什么讨厌的地方,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分开的,所以,在悲伤之余,不仅已将那些缺点忘得一干二净,反而会随着日子的增加,而将其生前种种予以美化,只去回忆那些好的地方,继室就完全无法与之相比。在此,如果没有充分的自信和心理,不要嫁给死去妻子的男人。我想这一定是古人的经验所流传下来的教训吧。

我对生母的思念,就是那样。

本来生母就很温柔,非常疼爱我。这种思念之情,自后母来了以后愈形加深,在我的脑海刻画出一幅理想的“慈母像”。

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我对后母的一举一动,都认为母亲在世的时候不会这样做,而故意刁难地加以监视。

后母“哈池”嫁到有 5 个孩子的家庭做继室,想必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对于我那乖僻的视线,心中当然会咒骂:“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鬼!”

没有多久,我和后母之间,就像有不共戴天之仇般地相互仇恨,经常发生顶撞、冲突,并逐渐尖锐化。这种情形,甚至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后母把我当作虐待的目标,而虐待的方法又很彻底。虐待成为社会问题,

虐待的形态也常从报纸杂志上看到,或从别人口中听到,但后母对我的虐待, 其手段之阴险、执拗、残酷、无情,几乎没有人能比她更狠心的了。

后母对我的两面作战,在心理上采取“视若无睹”,在肉体上是采取“断绝粮秣”。

每当后母跟我的兄弟或妹妹在谈笑时,如果看到我,后母就会立即停止说话。非但如此,她还会以白眼相待,或以憎恨的目光凝视我,似乎在说: “你来干什么?”

或趁我不在的时候,带兄弟和妹妹到外面去玩。

后母虽然多了一个“后”字,毕竟还有一个“母”字在。一个为人之母的人,对小孩子采取这种“视若无睹”的作战,对一个孩子的心理是会造成很大的伤害的。为什么沃呜须受这种歧视?我愈想愈痛恨后母。

所谓“断绝粮袜”作战,也就是不供给食物。

后母有好几次在命令我去做事的时间里,叫家中的人用餐,而当我将后母所命令的事情做完回到饭厅的时候,餐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完毕,饭锅中连一粒饭也没有。

第二次大战的战时和战后,都市里的人都因大量缺少食粮而叫苦连天。但是,那时候战争还没有开始,而且,这里是产米的新渴。她竟用“断绝粮袜”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正能吃的小孩子,难怪我会对后母视同鬼魔、蛇蝎, 痛恨人骨。

我如此冗长地叙述后母虐待我的手段,并不是想报仇雪耻,甚至是一种近乎相反的心情。

说真的,我想后母也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对于不顺从自己的孩子非常憎恨而已,结果,在这段日子里我从后母那里得到两项教训。

第一项是,这个世界上有各种不讲理的事情,要想活下去是一件非常不简单的事情,如果慢吞吞地就会立刻没有饭吃。而且也使我知道,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同时,那并不是来自知识,而是亲身体验所得到的,这时我体会到的是自立精神。

对小孩子,尤其是对乡下的小孩子来说,“家”等于是宇宙,除那里以外就没有地方可以去。在这个应该说是小宇宙的家中,沃位每人生活在一起的后母虐待,因此,家对我来说,好像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无间地狱”(阿鼻地狱)。

断绝粮袜所带来的肉体饥饿虽然痛苦难受,但只要吃了饭就没事了,然而却无法治愈渴望获得母爱的精神饥饿,因此,我一直受慢性爱情(母爱) 缺乏症所折磨。

很多人常说,佐川清是“浪花节”(以三弦琴伴奏的一种以情义故事为主的歌曲),是“演歌”(哀调的歌谣曲)式的。说这种话的人也许是在毁谤我,但如果是指我“晓得人情的重要”,那么我认为是对我最大的赞誉, 我会接受。

自立精神和人情的重要,灌输这两桩重要事情给我这个小孩子的不就是后母哈池吗?现在我深深地有这种感觉。

后母哈池如今健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好,这并不是因什么事情而和解,而是由于时间的经过,已使过去互相的厌恶和憎恨消失殆尽。

我想让被虐待而正处于苦恼中的少男少女们明白的就在此:

一个叫做佐川清,忙碌地在日本各地奔波的人,他在跟我们同样年龄的

时候,也受了相当残酷的虐待,但是他没有去寻短见而活了下来,并当作是一个故事,说着他小时候被虐待的情形。我现在所遭受的虐待,有一天一定也会象他那样成为“故事”。

我深盼大家都有这种想法。 我小时候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将家看成地狱的我,在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已经是在学的学生了。我的身材虽小,但运动精神很发达,有关于运动方面,任何一项让我做

起来,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在校园中尽情地奔跑跳跃。

虽然我没有欺侮过弱者,可是由于不肯服输,力气也大,因此,附近村里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知道我这个淘气的孩子王。

但是,在教室里则又象是一只小猫,十分温驯。这是因为功课不好,不会念书的缘故。我虽然不喜欢读书,但自认为脑筋还不那么坏,因为当我一回到家里就被后母差使得四处奔跑,根本就没有做预习和复习的准备,功课当然不会好到那里去了。

升学到上级学校,自忖十分勉强,可是竟也被我考上了县里面数一数二的“名门学校 ”——县立有恒舍中学。

可是这也给我带来新的不幸。因为,有恒舍中学所标榜的座右铭(校训) 是“诚实刚毅”,当时我心想这是最适合于我的中学。可是,入学不久沃毋发现校训和实际情形根本就是两回事。所谓“名门学校”,我想应该如校方所标榜的造就对社会有用而诚实刚毅的人才才对,但实际上,这“名门”只是一所能使考进上级学校的升学人数,比其他中学较多的明星学校而已。

名门学校的学生就是要能为升学考试付出全力、顺利地考取上级学校。我对有恒舍中学的校风,产生了抗拒。

我在运动方面可以说是全能的,短距离赛跑在“级”上是第一名,乒乓球是县级的选手,“相扑”(日本式的角力)则由于家中祖传下来的行业是制造豆酱酵母,经常被命令去打 5 斗(约合 90 公斤)重草袋,所以,身材虽小但力气却非常大,可以说是所向无敌,剑道初段的证书即是在进入中学那年取得的。

但是,学业成绩上,几乎每一科都不及格。

就升学率高的“名门学校 ”——有恒舍中学来说,并不太欢迎象我这样的学生。

这种情形我也知道,因此,从进入中学时开始就觉得跟我性格不合。但由于父亲是教育界的名土,所以,校方对我也就不得不稍有顾忌。不久我发觉校方想找我的缺点作借口,予以退学处分。

这倒不是所谓的“被害妄想”,而是确确实实看穿了对方想加害于我的毒计。这可以说是来自动物先大性的防御本能吧。

为了提高毕业生参加上级学校入学考试的录取率,像我这样一定考不取的学生,校方就要事先设法予以剔除。

我想与其遭受退学处分的羞辱,不如事先主动申请退学。主意打定以后, 沃毋在中学三年的春天,瞒着父亲自己写了一份自愿退学的申请书呈缴给校方。

老师也没有问我申请退学的理由,劈头只说:“令尊知道这件事情吗?” 老师所关心的不是我,而是身为县教育界名士的父亲的颜面。

我点头。接着老师又说:“你要退学对我来说真好像是晴天霹雳。但是这件事,我想你一定是经过充分考虑以后才决定的。”

老师没有说一句慰留的话,简直像怕中途我会改变主意似地,当天就替我办完了退学手续。

“为什么瞒着我做这件事?”

父亲虽然发怒,但是他知道我不是块读书的料,也就没有再加追究。 在跟老师的交谈中,使我深深地体会到大人们言不由衷、说谎话的丑陋

面。

唆使我提出退学申请证书的,就是中学教师。但为何一旦我提出退学申请书后,又说什么·好象晴天霹雳”一般?所谓“晴天霹雳”不是比喻突然发生、事先未曾预料到的重大事变时所使用的一句成语吗?

那句话的背后,包括我对站在我身后的父亲的看法和解释。

对我来说,如果老师当面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像你这样不用功的学生, 如果不自动提出退学申请书的话,校方也准备把你赶出去”,该是多么畅快。

我虽然不太尊敬他,但他毕竟是被人称为老师的人,然而,这种为人师表的人竟会说出明显的谎言,真令我十分纳闷。

这种厌恶的心情,促使我决心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唯有假话绝对不说。我虽然言语粗暴,直话直说,但从来未曾别有用心去向别人撒过一次谎。

这是由于老师的谎言对我心理造成了巨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