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民

自小生长在燕山脚下的永定河畔,最喜峻山秀水。西边的燕山太远,只远远望见;东边那条一到冬春就干涸了的永定河,更唤起了我对水、对大海的思念。

11 岁那年,我们在县城里读书。常常是在课后,几个同学一起到校园中去,团团围坐在浓荫如盖的老槐树下,呼吸着清幽幽的馨香,海阔天空地扯上一阵,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都会在这里产生。一次,家在农村的周二宝突然说:“听我奶讲,往西一过那山就是大海,大极啦,每天太阳就在那个地方落⋯⋯”

“真的?”“我奶讲的还有假?我哥给他们工厂到那山上拉石头也说见着哩!还有螃蟹扎成堆,大鱼撞破网呢!”几个人互相瞅瞅,谁也没说话。可那一番话就像画家手中的一支画笔,很快地就在我的脑子里勾勒出一

幅海滩的情景来——一片泛着金光的细沙滩,蓝色的海面似乎被看不见的木匠刨起一层层浪花,几蓬羽翼般的白帆在苍茫处时隐时现,轻轻的海风小心地触摸织网的渔女的乌发,旋即又转身离去,带走了那动人的渔歌⋯⋯

海,是多么富有诱惑力啊!几天后,我热情地向伙伴们提议:“看海去吧,二宝不是说山那边是海吗!我们为什么下去看看呢?我们可谁也没见过海呀,”

穿过一片片青纱帐,涉过一条条碧溪。

傍晚,我们登上了燕山。此时夕阳斜倚,“山那边”被染得如焚如血。可是——海呢?眼前所展开的依然是重峦叠嶂。失望,像雾一样笼罩了我们的心头。但很快,我们就恍然大悟了:我们所执着追求的不过是大人们为我们编的一个美妙的童话,一个蔚蓝色的梦。蓦然,我们又高兴了,为什么呢? 不正是那童话、那梦、那一种信念、那一种追求才促使我们登上了这京西最高的山峰吗?而我们眼前层层叠叠的不也正是海吗?那是一组山的海呵!诗中不是说:“苍山如海”吗?

太阳完全地落了,只有在极目处,还可辨出镀在远山错落的轮廓上的一层金线。哦——那儿还残留着希望,我们把它印在脑子里吧——印在脑子里的希望是永远不会破灭的,它还会诱使我们继续不懈地追求。

十几年过去了,多少少年事都随着永定河水滚滚东去,而唯有这事却像燕山一样矗立在我的记忆中。我时时地喃喃地低语,轻轻呼唤:“山那边⋯⋯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