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最后下了决心

周恩来在午夜前来过。毛泽东想起周恩来刚才提到的通过巴基斯坦渠道和罗马尼亚渠道传来的消息及美国国务院3 月15 日宣布取消对待美国护照去中华人民共和国旅行的一切限制,今后只要有正当目的,均可到中国访问这一重大政策调整。毛泽东还注意到:白宫新闻发言人在情况介绍会上提请注意这个决定,说:“我们希望对方会有互惠的行动,但我们不会因为无此行动而裹足不前。”联系到 2 月底尼克松在对外政策报告中表示“准备与北京对话”,称“美国准备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国际大家庭中起建设性的作用”, 毛泽东和周恩来感到,种种迹象表明,中美关系已经进入了一个关键的转折关头;周恩来并不认为不同意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报告是正确的。美国人想到中国来,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这在一年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不但是总统说想来,就是乒乓球队也想来,中国将作出什么反应?首先该让谁到中国,让尼克松总统?那个犹太教授基辛格?还是让这伙已经到了门口的球

员?

毛泽东面临决策。

这是名古屋乒乓球赛的最后一天,明天,各代表团就要离开日本了。时光在流失,时光带来机会,也带走机会。

中美关系正处在一个转折头头。美国人想来中国已经不必怀疑了。但我方请不请,毛泽东正面临决策。那份关于拒绝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报告不正确,为什么说“美国队现在访华的时机还不成熟?”不,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呵!

毛泽东最后下了决心,立即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问中国。4 月 7 日上午10 时,中国乒乓球队正在下榻的旅馆开招待会,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向宋中走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话:“重要电话,重要电话。”

在屋内,代表团负责人赵正洪递过来一张纸,是国内来的电话记录:

⋯⋯关于美国乒乓球队要求访华事,考虑到该队多次提出要求,表现热情友好,现决定同意邀请美国乒乓球队包括负责人在年来我国访问。可在香港办理入境手续,旅费不足,可补助。请将办理情况,该队来华人数、动身时间等及时报回。

事不宜迟,宋中赶紧往外走,去找美国队的住处。10 时 30 分,美国乒协国际部主任哈里森走出饭店大门,正要举手招呼出租车,忽然一辆小汽车在他身边戛然而止,走出来的竟是中国代表团的宋中:“哈里森先生,斯廷霍文先生在吗?”“不,他不在。”

“那就跟你说了。”宋中和不知其来意的哈里森一同回到休息厅里,一坐下,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代表中国乒乓球代表团正式发出邀请,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问中国。”

这消息对于美国人来说,是太突然了。

下午 3 时,美国乒乓球队的全体人员聚到一起,听哈里森讲述上午发生的事。他问大家:“去不去中国?”

寂静。这些美国年轻人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变得很严重了,好像他们去的是另一个星球。

可是这种沉寂没有多久,年轻人的声音一下子又响了起来:“去!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美国青年们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都说要去。科恩猛地跳出去,要给远在美国的妈妈打电话,边跑边嚷:“要去,一定要去,我太高兴了!”

一阵激动过后,这些从未去过中国的美国年青人,把神秘的中国之行看得悲壮起来了。于是就形成了第二个决议:未成年的孩子立即给家里打电话, 征求父母的同意。其余的人,如果没有夫人相随的,也给家里打电话。

大家便急忙去打电话。其中以年龄 40 岁的博根的电话最为“悲壮”。他在电话中对妻子说:“万一我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请你把我写下的未及发表的文稿收藏好。日后传给斯科特和埃里克两个孩子。”

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尼克松在深夜里得知了中国方面对美国乒乓球队的邀请,立即发出指示以加急电报通知美国驻日本大使迈那,白宫的意见是, 运动员务必去北京。事后他说:“我从未料到对中国的主动行动会以乒乓球队访问北京的形式求得实现。”3.现在,门已经打开了

1971 年 4 月 10 日上午,美国乒乓球队一行 15 人走过广东罗湖桥,踏上

了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他们身后又增加了 4 名美国记者。其中的约翰·罗

德里克于 40 年代长驻中国,曾采访过国共两党的谈判,和周恩来很熟。

美国队来到北京,参观了故宫,游览了颐和园,又登上了长城,还和中国乒乓球队举行了友谊赛。赛前,周恩来指示要进行电视转播,还亲自审阅了事先拟好的广播稿。

稿子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黄际臣、朱世雄拟就的。周恩来在稿子里 3 次加上“应邀”这个词,使这句话的完整意思是“美国队⋯⋯应邀来我国进行友好访问”。这是很重要的。

4 月 14 日下午,周恩来身着银灰色中山装,带着笑容走进人民大堂东大厅,会见了美国、加拿大、哥伦比亚、英国、尼日利亚等国乒乓球代表团。罗德里克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了,当周恩来和加拿大队员握手时,他跑过去, 手里拿出笔记本,以一种奇怪的半蹲姿势,希望引起周恩来的注意。

他果然成功了。周恩来马上认出她来,走过去和他握手,说:“啊,是罗德里克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

罗德里克笑了,“是啊,我们在延安见过面,后来是在南京,然后在 20 多年后的今天。”

“你看到了吧,20 多年来,中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吧?”周恩来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慨。

“我亲眼看到了⋯⋯”罗德里克深深地点了点头,紧接着说:“作为一个美国人,我关心着美中关系。”

“哦,”周恩来应声说:“现在门已经开了。”接着,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现在,门已经打开了。”

与别的国家的乒乓球运动员谈了话后,周恩来走向美国队围坐的地方。他愉快地说:“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过去的来往是很频繁的,以后割断了一个很长的时间。你们这次来访,打开了两国人民友谊的大门。”

斯廷霍文马上说:“我们也希望中国乒乓球队访问美国。” 周恩来当即作了肯定的回答:“可以去。”

像以前会见外国运动员一样,周恩来在美国运动员中间坐下来,向他们每一个队员问候,诚恳地请他们对中国提出意见。科恩倏地站起来,大声说: “我很想知道周总理怎么看待今天美国青年中的嬉皮士?”

周恩来关注地听了科恩的提问,坦然地说:“首先我对此了解得不多, 所以,我只能谈一点并不深入的意见。”

他接着说:“现在世界上的青年对现实不满,正在寻求真理,在他们的思想发生变化的过程中,在这种变化形式之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物,这些事物也会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些形式都不能称为最后的,在寻求真理的时候总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科恩眨眨眼睛说:“我认为嘻皮士是一种新的思想方式,只有少数人熟悉它,了解它。”

周恩来回答说:“根据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人类一定会找到普遍真理的。这也是一种自然法则。我们同意青年人应该尝试各种不同方法,以求得真理。但是有一点,你应该经常设法找到和人类大多数的一些共同点,使大多数人获得进步和幸福。同样,如果经过自己做了之后,发现这样做不正确,那就应该改变。这也是寻求真理的途径。”

科恩静静地听着,美国代表团成员也都在静静地听着。周恩来站起来, 充满信心地说:“我相信,中美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将会得到两国大多数人

民的赞成和支持!”

周恩来的话,被电波传到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上。两天后,一束红玫瑰花被送到周恩来的办公室。玫瑰花是科恩远在美国加州的母亲辗转送来的。那位母亲感谢中国总理对她儿子讲了一席语重心长的话。

那一是束深红色的玫瑰花。

在周恩来会见美国乒乓球代表团的当天,尼克松发表了一项声明,宣布采取五点对华新步骤⋯⋯基辛格把自己对“乒乓外交”的看法写了下来:“这整个事情,应是周恩来的杰作⋯⋯”

其实,更准确地讲,是毛泽东的杰作。第 18 章毛泽东不同意美国提出的方案

毛泽东:“要给基辛格吹天下大乱,形 势大好。不要老谈具体问题。我们准备打

仗,我们准备美国、苏联、日本一起来瓜分中国,我们就是在这个基础上邀请他们来 访。”

周恩来:“吵架是正常的,我们两国打

了许多日子的仗,相互隔绝了 2O 多年,分歧是必然的嘛!关键是如何对待这些分

歧。”

1.毛泽东指示周恩来,要给基辛格吹天下大乱

作为试探对方诚意最佳形式的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获得成功后,中国方面立即抓住良机,及时于 1971 年 4 月 21 日通过巴基斯坦总统向美方发出邀请:

要从根本上恢复中美两国关系,必须从中国的台湾和台湾海峡地区撤走美国一切武装力量。而解决这一关键问题,只有通过最高级领导人直接商谈, 才能找到办法。因此中国政府重申,愿意公开接待美国总统特使如基辛格博士,或美国国务卿,甚至美国总统本人来北京直接商谈。

尼克松获悉中国政府的这一消息后,极为高兴,除了在 4 月 29 日口头表

示同意外,并于 5 月 17 日请巴基斯坦驻美大使正式答复说:

为了解决两国之间的那些分歧问题,并由于对两国关系正常化的重视, 他准备在北京同中华人民共和国诸位领导人进行认真交谈,双方可以自由提出各自主要关心的问题。

尼克松还建议:

由基辛格博士同周恩来总理或另一位适当的中国高级官员举行一次秘密的预备会谈。基辛格在 6 月 15 日以后来中国。

中国原是主张公开的。毛泽东曾说既然要来,就公开来嘛,何必藏头露尾呢?周恩来也认为,我们很难保住秘密。但美国回信坚持要秘密来。中方只好说在中国境内可以保密,在中国境外就没办法了。

中国于 5 月 31 日请叶海亚·汗总统转告尼克松:周恩来总理认真研究了

尼克松总统 1971 年 4 月 29 日、5 月 17 日和 5 月 22 日的口信,并向毛泽东主席报告尼克松准备接受他的建议访问北京,同中国领导人直接会谈。毛主席表示,他欢迎尼克松总统来访。周总理欢迎基辛格博士来华作一次秘密的预备性会谈,为尼克松访华准备工作并进行必要的安排。时间可定在 6 月 15

日到 20 日。6 月 2 日晚,基辛格把上述备忘录交给尼克松时,他们十分激动,

尼克松看后兴高采烈地说:“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总统所收到的最重要的信件。”他马上取来陈年白兰地,破例在晚饭后同基辛格干杯祝贺。 1971 年 6 月 4 日,尼克松向中国方面回信表示,感谢欢迎他访华,并说

由于时间短促,以及须为基辛格的旅行找个借口,建议基辛格于 7 月 9 日到北京,11 日离开。基辛格将乘坐波音 707 飞机由伊斯兰堡直飞北京。

6 月 11 日,周思来回信,表示同意这样的安排。

在叶海亚·汗总统的热情帮助下,基辛格经过精心安排,于 7 月 1 日开始了他的“波罗”行动。

取名为“波罗”,是借用了几百年前的那位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到中国探险的故事,暗喻基辛格的这次中国之行充满着神秘、惊险和意义重大。

尼克松还对基辛格说,如果此行顺利,就给他发一个电码回来。这个电码是:“Eureka”。

这个词的中文意思就是:发表!

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白宫新闻秘书在例会上宣布:

尼克松总统即将派基辛格博士于 7 月 2 日至 5 日到越南南方去执行调查事实的任务,随即到巴黎同戴维·布

罗斯磋商。在基辛格赴巴黎途中,他将同泰国、印度和巴基斯坦官员们会谈。

基辛格按照他的“波罗”行动开始了这次真真假假的旅行。他于 7 月 1 日离开华盛顿,活动了 3 天,在曼谷停留了 1 天,6 日到新德里,8 日到达伊斯兰堡。为不使印度不高兴,宣布在巴基斯坦也只呆两天。

基辛格和叶海亚·汗总统合演了一场很有意思的戏。

在晚上巴基斯坦为基辛格到来而举行的晚宴开始时,美国的尊贵客人一脸倦色地出现在宴会厅上。

叶海亚·汗总统轻声跟来宾交谈了几句,即起身对大厅内的其他客人说: “对不起,基辛格博士偶有不适,肚子有些痛,想早点退席。很抱歉,伊斯兰堡天气太糟了。我想让我们尊贵的客人到我的私人别墅去休息几天。希望博士早日康复。”

基辛格有气无力地摇摇手:“这太麻烦了,我看就免了吧。”

但是总统却很固执,坚持要让美国客人好好休息一下,“在我们国家里, 是由主人的意愿决定客人行动的。您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基辛格作出一副无奈的神态,耸耸肩。

叶海亚·汗总统把客人送走了,并下令把有些想跟着去采访的新闻记者拦住了,强调为了使基辛格早日康复,谢绝一切记者采访活动。

基辛格当然不会真去总统别墅。他摆脱了新闻媒介的跟踪后,即于 9 日

凌晨 4 时半由中国的章文晋等陪同乘巴基斯坦民航的 707 飞机直飞北京。

当天 12 时 15 分到达北京南苑机场。中国方面到机场迎接的是叶剑英、黄华、熊向晖和韩叙。

基辛格在北京的时间只有 48 小时。这是他这个新闻界追踪的热门人物可以容忍暂时失踪的最大时限了。

所以他必须在这短短的 48 小时中做出有效的事情来,就得不停顿地工

作。他先后和周恩来会谈了 17 个多小时,除此之外,他还得商谈公告,参观故宫等中国的名胜古迹。

9 日下午 4 时,周恩来去钓鱼台 5 号楼同基辛格会谈。到达那里时,基

辛格已经率领美方全体人员在会议室屏风前迎侯了。

基辛格见到周恩来时有点紧张、拘束。周恩来的随同人员有叶剑英、黄华、熊向晖和章文晋等;美方参加会谈的是霍尔德里奇、斯迈泽和洛德等。基辛格首先表示感谢对他们的热情招待,说:“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

以同样的热情在美国招待周总理。”

周恩来大方地说:“我没有去过美国,也没有到过西半球,但我们是在同一时候工作,你们在白天,我则在晚上。”他答得自然得体,既未说去也未说不去。继而又说:“按中国的习惯,请客人先讲。”

基辛格这个在外交场面一向是潇洒大方的政治家,此时却很拘谨呆板地念起了稿子。等念了开场白后,他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放开稿子说道:“今天,全球的趋势使我们相遇在这里。现实把我们带到一起,现实也决定我们的未来。⋯⋯我们本着这种精神来到你们美丽而神秘的国家。”

这时,周恩来打断了他的话说:“不,不,并不神秘,熟悉了就不神秘了。”

基辛格的话开始转向了正题。他说此次来中国,尼克松总统给他两个任务:一是商谈尼克松访华日期及准备工作;二是为尼克松进行预备性会谈。然后他谈了 7 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台湾问题、他谈了美国对台湾问题的建议: 一、美国政府拟在印支战争结束后撤走三分之二在

台湾的驻台美军,并准备随着美中关系的改善而逐步减少在台余留的军事力量;

二、不支持“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但希望台湾问题能和平解决;

三、承认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不支持台湾独立; 四、美蒋条约留待历史解决;

五、美国不再指责中国和孤立中国,美国将在联合国支持恢复中国的席位,但不支持驱逐台湾代表。

他还谈到了印支等问题。

基辛格发言结束后,已到晚餐时间。这时气氛才变得有些宽松起来。周恩来对基辛格说:“交谈嘛,何必照着本子念呢?”

基辛格说:“我在哈佛教了那么多年书,还从来没有用过讲稿,最多拟个提纲。可这次不同,对周恩来总理我念稿子都跟上,不念稿子就更跟不上了。”

晚饭后继续会谈。周恩来针对基辛格提到的问题作了回答。他坦率他说出了中国的立场和原则,阐明了对台湾问题的一贯原则和主张。那就是解放台湾是中国的内政,美军必须限期撤回,一个不剩,这才是你们最大的荣誉和光荣。

第一次会谈到 11 点 20 分结束。中国代表随即去向毛泽东汇报。毛泽东在边听汇报时边说:“猴子变人还没变过来,还留着尾巴。台湾问题还留着尾巴,它已经不是猴子,是猿,发展不长。”又说:“美国应当重新作人, 多米诺骨牌是什么意思?基辛格英语比我好,让那些多米诺骨牌倒了算了, 这是进化嘛。当然不打它也不倒,不是我们打,是他们打。美国要从越南撤军,台湾不慌,台湾没仗打,越南在打仗在死人呀!”

毛泽东又对周恩来等说,要给基辛格吹天下大乱,形势大好,不要老谈

具体问题。我们准备美国、苏联、日本一起来瓜分中国。我们就是在这个基础上邀请他来的。

第二天基辛格由黄华、熊向晖等陪同参观了故宫三大殿和出土文物,随后到人民大会堂同周恩来总理会谈。

基辛格认为这次改在人民大会堂是周恩来对他的礼貌安排,很高兴。会谈时周恩来就对他说天下大乱的世界形势,中国准备打仗,准备着美国、苏联来瓜分中国。基辛格说,请放心,美国要同中国来往,决不会进攻中国。美国同自己的盟国和对手决不会勾结对付中国。又说,中国对美国的军队可以摆开,摆在别的地方。

最后周恩来建议,尼克松访华可以安排在 1972 年夏天,并表示尼克松访华前可以先同苏联领导人会晤,这样更慎重些。

基辛格说,还是按照已安排好的程序进行,先北京,再莫斯科。如果总统夏天来访,离美国大选太近,有争选票之嫌。周恩来说,那就 1972 年春天来访。基辛格表示同意。

当天晚上,毛泽东听了汇报后,谈了两点意见:

一、对基辛格说美国不会进攻中国、让中国把军队开到北方去的话,毛说,他们要我们把军队往北开啊,过去我们是南伐,现在是北来北伐,南来南伐。

二、当汇报说双方商定以巴黎为联络渠道时,毛说,你基辛格说不经过官僚机构,华沙是官僚机构,那我们驻巴黎使馆是不是官僚机构?你们不想派一个常驻的,也不想派一个临时的,就靠你基辛格。现在只好听他的了, 我们怎么能强迫人家呢?那就通过巴黎吧。

这时候,周恩来匆匆赶来了,他和毛泽东谈到发布公告之事。毛立即表示,对公告内容中有关尼克松来访,谁也不说主动,是双方都主动;并说在公告中,也不提毛要见尼克松,要学诸葛亮留一手。

说完之后,周恩来还想再留一会儿。毛泽东说,你不是约好了 10 点去吗? 还是去吧,不然基辛格会感到奇怪的。于是周恩来又同叶剑英、熊向晖一起去见基辛格。黄华和章文晋则把拟成的公告稿交给王海容、唐闻生送毛泽东审阅。

大约 10 点 15 分,周恩来见到基辛格。对于仅两百多字的公告,双方有争议的地方就有三处地方:一是尼克松访华是谁主动提出来的;二是会谈中要讨论哪些问题;三是来访的适当时间。原稿中说尼克松要求来访,我们邀请。基辛格不同意,说这样写让人看了像个旅游者。

周恩来考虑如尼克松要求来访,我们才邀请,他们面子难看,于是改成“获悉”他要来访我们邀请,就避免了谁是主动的问题。对会谈要讨论的问题,在“谋求两国正常化”之后,加上了“并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不只是讨论台湾问题;关于来访日期改为 5 月以前,不说具体日期, 以便灵活安排。

翌日.毛泽东看过改过的公告觉得很满意,说,公告一发表,会引起世界震动,尼克松可能等不到 5 月就要来了,早点来也好嘛。基辛格看到改动后的这一稿,也觉得中方设身处地地考虑了美方的意见,同他们的要求很接近, 马上表示同意了,只是在“接受邀请”前加上“愉快地”一词。

最后商定完,正好离基辛格要离去的时限还剩下吃中午饭的一点时间。用完中午饭,基辛格一行就悄悄地乘原飞机回巴基斯坦,重新又作为一

个“病后初愈”的形象出现在新闻媒介中。他的这次特殊使命的秘密一直保持到几天后公告发表为止。1971 年 7 月 15 日晚上,尼克松面带微笑地出现在美国的电视屏幕上,发表了如下电视讲话:

我要占用今晚的这段时间,是为了宣布我们建立世界持久和平而做的一件大事。

正如我在过去 3 年里多次指出的那样,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及其 7 亿 5 千万人民的参加,是不可能有稳定而持久的和平的。正因为如此,我在好几个方面采取主动行动,为两国的比较正常的关系敞开门户。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我派遣我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在他最近的环球旅行中前往北京,以便同周恩来总理会谈。我现在宣读的公告将同时在北京和美国发表。

接着,尼克松宣读了那份让全世界感到震惊的公告:

周恩来总理和尼克松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于 1971 年 7

月 9 日至 11 日,在北京进行了会谈。获悉,尼克松总统曾表示希望访问中华

人民共和国,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邀请尼克松总统于 1972

年 5 月以前的适当时间访问中国。尼克松总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中美两国领导人的会晤,是为了谋求两国关系正常化,并就双方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

尼克松轻松地读完公告,便从电视屏幕上消失了。几乎在同一时刻,中国方面的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视台和首都的各大报纸都发布了这一公告。

这一消息震动了美国,也震动了世界。2.“热恋中的情人”

1971 年 7 月 20 日深夜。法国巴黎。

一个紧急通知把中国驻法国大使黄镇叫醒了。

根据周总理和基辛格在北京会谈时商定的,基辛格要来中国驻法国使馆跟他商量有关事项。通知要黄镇明天接待基辛格博士等人,并与之交谈。

黄镇急忙把手下两个助手韦东和曹桂生叫醒,然后,他在自己房间外面贴了一张“昨晚加班请勿打扰”的纸条,呆在里面认真地准备着怎么跟那位美国博士谈话。

7 月 25 日,基辛格先在华盛顿露了面,然后乘坐打着训练幌子的“空军一号”总统座机,从法国的邻国进入了巴黎。次日清晨,基辛格和两个助手就出发到中国大使馆去了。小心翼翼的基辛格戴了一副大墨镜和一顶普通的法国帽,有意把帽沿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很有点大侦探的意味。黄镇在约定的时间站在门口等着。

进了使馆里面以后,主客在会客厅坐下,喝茶,吃荔枝,寒喧着,黄镇看着基辛格的大鼻子和大墨镜,忽然说:“我们是不是在戴高乐将军的葬礼上见过面?”

基辛格说:“是的,那时我就想跟中国大使馆说几句话,但又怕这会引起轩然大波。”

“是啊。那时时机还不成熟嘛。” “现在不同了,美国决定把中美关系建立在新基础上了。”

黄镇提议为中美关系的发展干杯。基辛格拿起酒杯,嗅了一下,一口就把酒喝到底,咂咂舌道:“又喝到茅台酒了。我真是非常喜欢茅台酒和中国

菜。”

接着就谈到了正题。黄镇告诉基辛格,“周总理已同意这么办:在尼克松总统访华前,基辛格博士在 10 月下旬先到中国访问。如果基辛格博士要访华,我们建议你先到阿拉斯加,再从那里飞上海。”

基辛格说:“我准备访华,并建议在巴黎主持越南和平谈判的布鲁斯大使陪我一起去。”

黄镇对于基辛格的这一想法并不赞赏。对于这一人选,中国政府已经有过明确的反对意见,但此时他只能很婉转地说了一句:“请原谅,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想法恐怕难以接受。”

基辛格是知道中国在这个人选问题上的想法的,但他还不想放弃:“布鲁斯大使得到总统的充分信任。”

黄镇没有反驳基辛格,只是点点头。他早已被告知,在那些重大的问题上,他最好多听少说。他的主要任务是传递和解决一些细节上的事情。

基辛格又说:“如果万一我们和别的社会主义国家会谈,美国将随时通知你们,请将这一点转告周恩来。”

黄镇对这句话感到很高兴。美国作这样的表示,就意味着美国已把中国看作是个可以相通一些讯息的友好国家了。正如西方记者所言,此时的美国与中国,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在相互吸引、相互追求中享受着甜蜜和忧虑,对未来既怀着希望,又怀着恐惧⋯⋯3.美国人企图离开主题

在巴黎的这条中美秘密渠道交往中,黄镇和美国武官沃尔特斯接触交涉的次数最多,有时候竟然每天都要见面。

在 8 月的某一天,黄镇又是一早就准备着跟美国武官见面。这一天他们要谈的是中美双方的一个敏感的问题。这天,一

向守时的美国武官迟到了 15 分钟。沃尔特斯走进门以后的步履

也比往要慢,但似乎更踏实了。黄镇心里明白了,今天两人也许会有一点小小的较量。

两人坐下后,黄镇把中国政府最近一项决定告诉沃尔特斯。

在前一次与沃尔特斯见面时,对方提出基辛格访华的新闻预告问题。美方提出的日期是 9 月 22 日、23 日或者 10 月 5 日,但明确倾向于前面那个日期。中国政府考虑,美将在联合国大会开幕时提出“两个中国”的提案,所以我方坚决不能同意在 9 月 22 日或 23 日公布基辛格访华的预报消息,而只

同意美国提出的后面那个时间,即 10 月 5 日。

黄镇说:“按我国习惯作法,一般是在基辛格到达中国发布消息,不另发预告。为了照顾美方需要,中方同意在 10 月 5 日各自发表内容相同的预报。”

“大使先生,既然中方同意发预报,早一些时候不是更能产生持久效应吗?为何不提前至 9 月 23 日呢?”沃尔特斯用一种带有疑惑的目光看着黄镇。

“请你注意 9 月 23 日这个日子。”黄镇对沃尔特斯说。他稍稍欠了欠身子,以示对对方的尊敬:9 月 23 日前后,美国将在联合国大会上提出被我国政府坚决反对的制造‘两个中国’的提案,在这个时候发表基辛格访华的预报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是一个偶然的巧合⋯⋯”沃尔特斯故意把话说得很轻。 “不管是不是巧合,中国政府也不能同意在这种时候发布基辛格访华的

消息。关于这一点我方有必要重申:关于我们在台湾问题上的原则立场没有改变。”

随后,黄镇递给沃尔特斯一份书面材料。沃尔特斯也给了黄镇一份美国方面的材料,这次的材料上是基辛格拟在与周恩来会谈时要交谈的几个问题。

一、尼克松总统访华的时间、路线、会谈形式等问题; 二、除台湾问题外,还要谈远东和国际问题;

三、双方高级人员互访,包括文化、科技交流等问题。 “很遗憾,我不知道贵国为什么把第三方面的问题提出来呢?”黄镇凝

视着沃尔特斯问道。

他在这个问题上看出了美国方面的某种有意图的做法。因为在 1971 年 7

月 16 日基辛格访华后发表的公告中提到的是“中美两国领导人的会晤,是为了谋求两国关系的正常化,并就双方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这里为什么又扯出一个第三个问题呢?

“依我看,这是在两国关系还没有正式建立之前,一条扩大联系的途径。”沃尔特斯把眼光朝黄镇瞄了一下。

黄镇即用较为严峻的目光回敬了对方,说:“这是不必要的。基辛格博士访华不应该为枝节问题分散精力,台湾问题不解决,高级人员互访以及种种交流等其他问题都无从谈起。”

坐在一旁的韦东和曹桂生立即分别用英语和法语把黄镇的话意转达给那位美国武官。沃尔特斯认真地听完,不由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向基辛格博士转达你们的意思。”他以一种低声说话,但明显地带着一丝警觉。“大使先生,对此并没需要我们决定什么,我们的重要任务是传递。”

黄镇这时也有意识地让变得有些紧张的空气轻松起来。“是呵,我们把主要工作谈过以后,接下去才是可以由我们自作主张的事情。”他说着,用手指了指一边柜子上摆着的茅台酒和小吃,朝对面的那位美国将军微微一笑。

4.基辛格虚惊一场

在基辛格秘密访华后,时隔 3 个月,即 1971 年 10 月中旬,这位博士又一次踏上了中国的领土。

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来,是大大方方地预先于 10 月 5 日发了预告,而后又神气活现地乘坐了美国总统的专机直接从美国飞抵中国。

基辛格把他的这次北京之行定名为“波罗二号”。10 月 16 日他率领他的全部人马从美国出发,作为尼克松总统将来的飞行路线的一次试航。基辛格一行乘坐着总统专用的“空军一号”专机,按总统访问的预定路线大兜其风。

这条预定的路线飞经太平洋,中途在夏威夷和关岛停留稍息,然后再飞上海。以免由于时差和高速飞行的不适,使总统一行在到达中国后过分疲劳, 而影响健康和访问。基辛格这位号称世界上消息最灵通人士的博士,却不知道他们此次去的中国,与他上次去时,已有了一种对于中国人来说是极微妙也是很令人吃惊的变化了。

就在他去北京的前一个月,即 9 月 13 日,毛泽东的那位副统帅接班人林彪乘坐一架三叉戟飞机逃往苏联途中,在蒙古的大沙漠中摔死了。中国在一

个时期一直在为处理林彪事件而忙碌着。

作为主持全国所有重大事情的总理,周恩来在此期间无疑是最为辛劳的人物。除了处理林彪事件,他还要为即将召开的第四届人大会议作准备,加上身体不好,所以周恩来总理一直到 10 月中旬才着手进行接待基辛格第二次访华的准备工作。

这些基辛格是不知道的。中国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林彪事件一直还没有为国外新闻界所知晓。所以当基辛格等人高高兴兴地到达中国时,却发现到上海机场迎接他们的仅有上次去巴斯坦迎接他们的章文晋等 4 人和上海外办的两位代表。

敏感的基辛格顿然有一种受冷落的感觉。

当天下午飞抵北京机场时,也仍如上次一样的规格,迎接他们的是叶剑英等几个中国领导人,再加上一个代理外交部长姬鹏飞。

让美国客人更为不安的还是后来。他们的车队从北京机场到钓鱼台宾馆的途中,不仅断绝了交通,布满了警卫,而且还心惊胆战地发觉好几处写着醒目的反对美帝国主义的大幅标语。

特别是他们到达钓鱼台六号楼时,发觉每个房间里都放有一份英文的电讯稿,上面印有“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倒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口号。

基辛格那敏感的神经快受不住了。他强作笑脸,让众人把那些英文电讯都收起来,交还中方的一位礼宾官员,并故作玩笑他说:“这一定是以前的一个代表团丢在这里的。”

他的幽默话并未得到对方的善意道歉。

周恩来听到此事的汇报后很生气,即询问礼宾司的负责人:为什么要摆放这些东西?回答说这是新华社历来的规矩。此事反映到毛泽东那里,毛说, 他们这是“放空炮”。

第二天,姬鹏飞代理外交部长在陪同基辛格去人民大会堂的途中,特意向他解释说,每个国家都有它同人民群众联系的办法,你们用报纸和电视, 我们中国则用墙上的标语。姬指了指昨天还贴着反对美帝国主义大幅标语的墙上说,你看现在是不是变了?

基辛格看了看外边,那墙上果然已经换了了欢迎亚非乒乓球赛的英文标语了。

紧张的空气似乎因这标语的变化而轻松起来。5.基辛格差点完不成使命

10 月 20 日下午,基辛格一行经过一点小小的虚惊后,见到了中国总理周恩来。在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眼里看去,3 个月过后,周恩来的脸色不如上次那么好,可是精神气质依然如故。

周恩来如上次那样热情大方,跟每一个来访者握手寒暄,向每个人表示欢迎和问候,而且能像老朋友一样说出他们各自的学历和经历。在基辛格的随行人员中,有一个美国国务院的代表弗莱德·詹金斯,早在 22 年前就在中国居住过,对中国很熟悉和了解。周恩来握着他的手,表示对他的情况很了解,说他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这使詹金斯很感动。

这天的第一次会议就在这种开始显得轻松的气氛中进行了。

在接下去欢迎基辛格一行的宴会上,周恩来说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话。他说中美在中断联系 22 年后,现在又将揭开中美关系新的一页,这应当归于毛泽东主席和尼克松总统。当然一定要有一个人作为先导,这个先导就是基辛

格博士。

接着,周恩来又说道:基辛格上次秘密访华时说到的那个“哲学”含义, 跟我们所理解的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但是这不妨碍我们找共同点。中美会谈到现在已经有 16 年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共同点。现在尼克松总统要亲自来北京讨论这个重大问题,而基辛格博士就是他的先行人员。我们都希望这些讨论能取得积极的成果。

第一次会谈后,基辛格等一行美国客人对周恩来的谈吐风度,以及他那种既不失原则、又让话语中充满着令人信服的力量的口才,感到由衷的敬佩。在会谈前的那种紧张空气早已一扫而尽。但是,基辛格此次来华却差点完不成使命。

不知美方是出于何种考虑,没有完全按照双方既定的议程进行研究讨论。基辛格到了北京后,才告诉中国方面他此次来北京,一是为了妥善安排好尼克松访华时的一切准备工作,另外还有一项重要事项,就是预先拟定在尼克松访华结束后要发表的一个联合公报。

因为在此之前,美中双方没有说到此事,所以中国方面没有准备。当基辛格提出这个建议时,再三表示,这是出于美国国内及国际上有不少人想看到尼克松访华失败,故此得早作这方面的准备。

周恩来总理对此认为可以理解,同意美国先拿出草案来。

美国方面是有所准备的,就在 10 月 22 日的会谈中拿出了他们已拟定的草案让中方过目,提出修改意见。基辛格还特别强调,此公报草案已经尼克松的批准了。

美国提出的中美联合公报草案,是按老一套的格式起草的,其中强调了一些含糊其词的共同点,而用一些陈词滥调掩盖着双方的分歧,并在台湾问题上有意避而不谈美国撤军问题,反而要中方承诺只用和平方式解决台湾问题。

周恩来总理看了美方草案后,很不满意。他说这个草案不能接受。周总理又指示章文晋起草方案,周恩来对章文晋说,就按过去同蒋介石达成协议的办法,各说各的,明确写出双方的分歧,同时也吸收美方可取之处,写出双方的共同点,以便共同遵循。

10 月 23 日晚,毛泽东主席把周恩来、姬鹏飞、熊向辉和章文晋等人叫去。他先表示不赞成搞公报。周总理说明这是美国方面提出来的,他们需要, 不搞不好。

毛泽东主席说:“那个东西我只看了一遍,发言权不大,只有一点点, 不满意,一点神气也没有。”

周恩来忙解释说:“这个草案我们还没有经过认真研究,先送主席审阅, 然后按主席的指示修改。”

毛主席立即说:“国际形势我讲过多次,天下大乱嘛!各说各的可以, 这个办法好。他们不是讲什么和平、安全、不谋求霸权吗?我们就要讲革命, 讲解放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和被压迫人民,讲大国不应该欺负小国。不突出这个,我看不那么妥当。”接着说,“我们是放空炮⋯⋯要尼克松同意解放被压迫民族和人民那也难。他也是讲空话,什么维护老朋友啊,不干涉内政啊, 不争霸啊,那怎么行!”“但是他也不好讲大国应该欺负小国嘛。语言上接受,行动上自由,他们是自由国家,自由。说什么不谋霸权,你美国由 13

个州到 50 个州,还不是扩张、争霸的结果?后来还把手伸向全世界。”第二

天,原定是由姬鹏飞与基辛格会谈有关公报问题的,临时改为周总理跟基辛格谈了。

这一回,基辛格发现一向和蔼的周恩来脸色显得很严肃。他心里便猜出, 一定是公报之事有了一些麻烦。

周恩来总理立即对他说:“毛泽东主席看了你们的公报草案,明确表示不同意。这个公报我们不能接受。”

周恩来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异常坚决,不容反驳。

基辛格当然也不肯相让,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则,也是他此行的一个最难办也是非办成不可的事。他认为他们起草的公报有一个基本的含义,和平是中美双方的目的。

周恩来便立即用毛泽东的“斗争哲学”来反驳他的美国对手,“和平只有经过斗争才能达到。我们的意见是摆明双方的根本分歧。如果用外交语言把分歧掩盖起来,在公报上看起来像是观点一致,而实际上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有什么意义?”

基辛格半步不退让:“总理阁下,我们起草的公报是按照国际惯例的, 如果在公报上写明中美双方的分歧,那不等于告诉世界,中国和美国正在吵架么?”

周恩来对此不那么理解,他认为:“吵架是正常的,我们两国打了许多日子的仗,相互隔绝了 20 多年,分歧是必然的嘛!关键是我们如何对待这些分歧。”

谈判于是陷入了僵局。谁也不肯从自己的原则立场上后退一步。

还是周恩来提出了一个缓解的办法,说:“我们也拿出一个方案的初稿, 你们先看看。”

这样,就暂时不再谈不去了,休会,让美方去研究中国方面提出的方案。中国人有中国的思路,美国人有美国人的思路。毛泽东想到的问题,未

必就是尼克松想到的。双方的分歧似乎是不可调和的了。

基辛格的他的助手们详细地研究了代表毛泽东、周恩来意图的中国方案。这个别具一格的方案把中国和美国的主要分歧全写进去了。

北京的秋夜原本是该睡觉的好时节,可是从美国来的基辛格等人却未能人睡。还是基辛格突然转过弯来了:把分歧公开出来,西方盟国、东方的朋友不就都放心了吗?这不也是一种很好的坦诚布公的做法吗?

在接着进行的会谈中,基辛格表了态,说:“你们的方案,从大的方面讲可以接受,但是你们的某些提法太僵硬,我们难以接受。这种在你们的报纸、电台常用的词,放在美中联合公报里面,就好像是在辱骂美国似的,我们接受不了。”基辛格这么说,他就是从原先的立场上让了一大步。

周恩来立即作出了积极的回应,说:“有了大前提,事情就好商量着办了。你们再看看想要在哪些地方作些调整修改的。”

基辛格答应隔天拿出修改方案来。

但是美国修改后的方案在台湾问题上又卡壳了。中国方面对台湾问题的立场是这样的:

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的政府; 二、解放台湾是中国的内政;

三、美国军队必须撤出台湾。

而基辛格所拟定的美国对台方针则总在一个基点上:我们不能背弃我们

的老朋友,我们绝不能放弃对台湾的义务,我们决不会与台湾断交的。这样看起来,中美双方在台湾问题上完全是对立和不可调和的。

气氛在不觉之中又紧张起来了。在场的双方人员脸上的表情也都一个比一个严肃,就连译员的声调也变得生硬起来了。

基辛格反复地说着这句美国人常说的话:“如果我们背弃老朋友,你们中国人也会瞧不起我们的。”

周恩来在此刻倒依然是不温不火,脸上看不出多少严峻之色。他很有耐心地对美国人说:“什么叫背弃朋友?首先要搞清一个前提:是你们美利坚合众国现占有着我们的领土台湾,这样做本身就是不对的。你们承认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就应该撤走你们的军队。如果贵国政府在台湾问题上坚持过去的立场,我们则对尼克松访华的诚意表示怀疑了。”

基辛格听出周恩来话中有着一种很严正的立场。这种立场就是中国人对台湾问题毫不让步的根本原则:如果美国人在台湾问题上不能作出新的灵活姿态,美国总统来又有何益呢?

基辛格心里着急了,但嘴里却还是在硬咬着不肯放松:“总理阁下,美国的情况和中国有很大的不同。参议院、众议院对总统施加各种各样的压力。还有共和党和民主党之间⋯⋯退一步说,总理阁下所提的问题,总统如能在下一届连任的活,也许就能较为从容妥善地解决了。”

话说到这里,周恩来也能体会到作为美方代表的为难之处。他知道尼克松的确受到了美国国内一些保守势力的攻击。尼克松这个一心想搞出一点新鲜花样的美国总统最近的日子确实不太好

过。

周恩来放缓了语气说:“对于你们的处境,我们是略知一些的。你们为了所谓的老朋友,可以使自己陷入不可脱身的地步吗?尼克松总统在堪萨斯城说世界正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总不能再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吧?”

周总理这一番以守为攻、以柔克刚的话,终于使基辛格无以回复了。 台湾问题一直拖到最后一天。后来基辛格想出一句有意思的话:美国认

识到,在台湾海峡两边的中国人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对这一立场不持异议。”

周恩来听完翻译,笑了。他觉得基辛格这个博士还真能在文字上玩出花样来,就说:“这个意思可以接受,但有的词句还需要推敲。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而不应用一‘部分’。”

基辛格也笑了,但坚持说:“部分比省更通用一些。”

周恩来说,省比部分准确,省是行政上对政府的归属。这个说法在英语中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在汉语中却有一些差别。最后周恩来说:“看来我们基本上是趋向一致了,有些问题等到尼克松来了以后再谈吧。”

因为这个公报草案的事,结果把基辛格的回程拖后了一天,直到 10 月

26 日晨,才算把一些基本的原则问题谈清楚了。

这样,基辛格终于较圆满地完成了他的第二次“波罗行动”计划,于这天上午 9 时乘飞机离开了中国。第 19 章

“我看还是世界改变了他”

尼克松:“我们访问中国这一周,是改变世界的一周。”

毛泽东:“我看还是世界改变了他,要不,他隔海骂了我们好多年,为什么又要飞

到北京来。”

  1. 毛泽东想尽快与尼克松谈谈毛泽东和尼克松。

一个是最革命的左派,一个是最反动的右派;

一个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潜力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导师,一个是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首脑。

他们曾经用极端的语言,相互敌视,隔绝对峙了 20 多年互不来往。他们的意识形态是相互对立的,他们的思想信仰是各不相容的,它们的价值观念是绝不一致的,他们的文化背景是各不相同的。

毛泽东和尼克松走到一起来了,这就说明这个世界已经变了。说明一个旧的时代过去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开放,理解,沟通,发展,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以高级神经活动区别于动物的人类应该不断地比以前理智。尽管地球上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族、不同的人群之间,仍然存在着历史造成的十分深刻的信仰冲突和思想鸿沟,但是,历史也证明了,目前和将来谁也不能用战争消灭谁,给别人掘墓也要毁坏自己生存的家园。自从爱因斯坦发现相对论以来,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地球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真正的世界是宇宙。尽管人类还存在敌视和对抗,但是一种生存在全球观念会使不同信仰的人们意识到,失去理智的疯狂会毁坏人类共同生存的这个球体。

以今天的现代意识来重新审视 15 年前毛泽东和尼克松走到一块来的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就会认识到这是一个超世纪的事件。尽管毛泽东和尼克松这两位先驱者,以惊人的胆略打开冰冻 20 多年之久的中美关系之门,离不开当时历史的因素。但是,毛泽东和尼克松会晤打开中美关系之门的事件,随着岁月的流逝,益发显示出其所包含的意义与价值,已超越了时空,超越了意识形态,超出了当时历史与现实因素的一般含义。就是今天,我们也很难说清楚它的深远意义。

为了使去中国的这一特殊的访问获得成功,尼克松在行前作了多方面的准备。

首先他作了大量的案头工作。他认真研究了美国人所写的,以及其他一些人所著的有关毛泽东的书。

他本来还想亲自去拜访一下不久前在《生浩》周刊上发表毛泽东访问记的斯诺老人。在去之前先给斯诺写了一封信,但那位老人已经病得很重,而且对尼克松没有多少好感。尼克松这才作罢。

他听说意大利电影大师安东尼奥尼拍了一部在世界上很有影响的记录产片《中国),他就赶紧把此片弄来,认真地看了又看。

就在他临要出访的前几天,尼克松还把当过法国文化部长的马尔罗请到白宫,听他讲讲毛泽东是怎样一个人。

那位马尔罗是个健谈的老人。他把当年和毛泽会见时的情景描述了一番。他告诉尼克松:“你将面对的是一个巨人,但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巨人。你知道吗?毛见到你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他会想,你比我年轻得多!”

马尔罗还告诉尼克松,毛泽东的身边有一种神秘的气氛⋯⋯听了半天, 尼克松只是想到一个问题:毛泽东毕竟是一个统治共产党大国几十年的领袖!

1972 年 2 月 21 日上午 11 时 30 分,尼克松乘坐着美国总统的“空军一

号”专机在北京的首都机场徐徐降落。一个历史性的重要时刻到了。

对于这样一个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时刻,身为一个相当成熟的政治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早就设想好了该如何做好在这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决意要以一个很显眼的行动纠正在第一次日内瓦会议上,杜勒斯下令不同周思来率领的中国代表团人员握手的傲慢失礼之举,并突出他本人在此时非同凡响的举止,因而特意对下飞机的程序刻意地作了安排。

飞机一停定,尼克松便先行出舱,而所有随行人员则缓走一步。虽然此举早已通知过了,尼克松仍派了一个高大的警卫守在机舱口,以防其他人紧随其后也下机去,干扰尼克松的行动。

尼克松和夫人走下舷梯后,在还没到尽头时,尼克松就在欢迎他的掌声中急切地伸出了手,向周恩来微笑着走去,主动同周恩来热烈握手。

这一历史性镜头无疑就被许许多多的摄影镜头所摄下了。尼克松为了这一时刻而做出了许多努力,终于在这一次壮观的握手中得以完美地勾出了最妙的一笔。他在后来自己所著的书中写道:“当我们的手相握时,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周恩来总理在陪同尼克松一起检阅了仪仗队,然后和尼克松一同登上中国的红旗牌轿车往宾馆去的路途中,与尼克松亲切交谈,说:“你的手伸过世界上最辽阔的海洋来和我握——25 年没有交往了呵!”

中国方面对于如何接待美国总统尼克松也是作了很细致的考虑和准备的。因为这是一种毫无先例的事:两国过去多年敌对不和,又无外交关系, 而尼克松又是一个大国的在职元首。

考虑定下的接待方针是“以礼相待,不卑不亢,不冷不热,不强加于人” 的原则。决定在机场悬挂两国国旗,在北京检阅三军仪仗队、军乐团,但不采用分列式,不鸣礼炮,不请外交使团,不搞群众欢迎,只由周总理等领导人前去迎送。

为了创造一个与之相适应的环境和气氛,周总理还布置客人拟去的各地方刷去了街上的反帝标语,恢复了一些店铺的老字号名称。甚至在欢迎会上要演奏的中美民间乐曲都进行了精心安排。

中国方面这样的安排,让美国方面没有一点可挑剔的地方,尽管他们原先还想象着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盛大规模的欢迎场面:几十万乃至更多的群众夹道绵延几十里,举着美国旗和花束,叫喊着,跳跃着,向美国总统表示势烈欢迎。

最令美国人最担心的是与毛泽东相见。

在行前,即刚走上飞机时,美国国务卿罗杰斯便有些担忧地对尼克松说, 我们应该很快就同毛泽东会面,不然就会处于很被动的地位。就好像一个朝圣者似的,让毛高高在上,而美国总统则眼巴巴地翘首仰望着那个中国圣人毛的降福⋯⋯

尼克松虽然对罗杰斯的提醒未作过分响应,但他倒也真是有些担心,万一毛不见他,那么他的这次访问就会大大丧失意义,而又必然会给他的那些明里暗处的敌手一个非常有用的攻击惜口了。

他的担忧在他们一行到达北京后仅两个小时,就可以释然了。在美国人才用完午饭不久,毛泽东便表示要跟美国总统谈谈。

于是在下午 2 点左右,周恩来急忙去找基辛格,对他说,毛泽东主席想

很快就和美国总统会面,并问美国方面谁一同去。

基辛格回答说他去,让洛德去作记录。他还特意关照说此事不能告诉美国国务院的人,特别是洛德参加会见之事更不能告诉他人,而且在新闻、照片、电视上都不能出现洛德,不然国务院的意见会很大的。

下午 2 点 40 分,毛泽东主席在他的书房会见了尼克松。中方参加会见的有周恩来总理、翻译唐闻生、记录王海容;美方在场的有基辛格、记录洛德。

尼克松不可能知道,在他与毛泽东的这次会见前一个多月,毛的身体很差,曾经突然休克,经过一番抢救才重新醒了过来。此后毛泽东便一直身体状况不好,有时整夜整夜地咳嗽。

但这位历史巨人却一直记挂着美国总统来访这件大事,在尼克松预定到达中国的这天早晨,他一醒来就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尼克松到了没有?”工作人员急忙向他汇报情况。到中午时,毛泽东忽然说:“我今天见他

吧。”

他的话就是命令。机要秘书立即通知周恩来总理;而在毛身边的工作人员则开始忙碌起来,有的为他理发、刮脸,也有的忙着打扫整理客厅。

高级红旗轿车穿过西长安街,驶进有两个解放军士兵站岗的新华门,绕过红墙,经过安静无人的甬道,驶至丰泽园。尼克松与基辛格在周恩来的陪同下走进这个四合院,穿过一条宽的过道,绕过一张兵兵球桌,进入了毛主席的书房。基辛格对毛主席书房的描述,要比斯诺更细致:

⋯⋯这是一间中等大小的房间。四周墙边的书架上摆满了文稿,桌上、地下也堆着书,这房间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学者的隐居处,而不像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的全能领导人的会客室。房间的一个角里摆有一张简易的木床。我们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排摆成半回形的沙发,都有棕色的布套,犹如一个俭省的中产阶段家庭因为家具大责、更换不起而着意加以保护一样。每两张沙发之间有一张铺着白布的 V 字形茶几,正好填补两张沙发扶手间的三角形空隙。毛泽东身旁的茶几上总堆着书,只剩下一个放茉莉花茶茶杯的地方。沙发的后面有两盏落地灯,圆形的灯革大得出奇。在毛泽东座位的右前方是一个痰盂。来访者一进入房间,毛泽东就从沙发上站起来。毛泽东站起来, 微笑着望着尼克松,眼光锐利,神态略带嘲讽。他说话已经有点困难,他并不避讳说:“我说话不大利索了。”他患了支气管炎与肺气肿,经常喘息, 咳嗽,吐痰,所以他的脚边摆着大痰盂。他的病是他长期大量吸烟所致。他曾经遵医嘱努力戒烟,但是戒不掉。

他朝尼克松伸出手,尼克松也朝他伸出手。来自两个世界的头面人物紧紧地握手了。尼克松将左手也搭了上去握着,毛泽东也将右手搭上去握着。俩人都笑了,两个人的四只手相叠在一起握了好一会,大大超过了正常礼节的握手时间。是不是他俩都想将 20 多年由于相互敌视而失去的握手机会都弥补回来呢?毛泽东也和基辛格握手,上下打量着基辛格,还用下颏点了点头, 说:“哦,你就是那个有名的博士基辛格。”

基辛格笑着说:“我很高兴见到主席。”

基辛格感觉到,除了戴高乐以外,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像他具有如此高度集中、不加掩饰的意志力。他成了凌驾整个房间的中心,而这不是靠多数国家里那种用排场使领导人显出几分威严的办法,而是因为他身上发出一种几乎可以感觉得到的压倒一切的魄力。这个身旁有一名女护士协助他站稳的高大魁梧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意志、力量和权力的巨大作用的见证。

毛泽东很随便地谈起话来。

在尼克松以后写的回忆录中,写到他对毛泽东的第一印象是病中的毛泽东有一种非凡的幽默感。而且毛虽然此时说话有些困难,思绪仍然像闪电一样敏捷。这使这位美国总统油然而生起了敬重之意。

大病初愈的毛泽东在会见尼克松时,显得很精神,也很健谈。原定会见一会儿就结束的,但他兴致很高地一直跟客人们谈了一个多小时。在会见中, 毛谈笑风生,寓意深刻。

他对尼克松说:“今天你在飞机上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要我们谈的问题限于在哲学方面。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应该请基辛格博士谈一谈。”

基辛格马上说:“我过去在哈佛大学教书时,指定要我的学生读主席的书。”

毛泽东说:“我的那些书算不了什么。”

尼克松则称赞道:“主席的书推动了一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

可毛泽东却说:“我没能改变世界,只是改变了北京郊区的几个地方。” 接着谈话转到了另一面。毛泽东主席风趣地说:“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蒋

委员会长可不喜欢这个。”他说话时作了一个手势,表示指尼克松总统的这次访华行动,也指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现在在全世界日益提高的威望。“他叫我们共匪。最近他有一个讲话,你看到过没有?”

尼克松有意转了话头:“蒋介石称主席为匪,不知道主席叫他什么?” 听了翻译译出尼克松的提问后,毛泽东笑了。周恩来回答了这个并不难

回答的问题:“一般地说,我们叫他们‘蒋帮’。有时在报上我们叫他匪, 他反过来也叫我们匪。总之,我们互相对骂。”

毛泽东接上一句:“其实我们同他的交情比你们同他的交情要长得多。” 然后,他又把话头转向了基辛格,笑着说:“你跑中国跑出了名。头一

次来发表了公告以后,全世界都震动了。”

基辛格在此时便很得体地称赞了他的总统先生。

毛主席接着引出了一段开心的话题,指着基辛格对尼克松笑着说:“他不像个特务。”言下之意是称赞基辛格的秘密中国之行做得很巧妙,毫无破绽。

尼克松便接着话头开玩笑说:“但也只有他能够在行动不自由的情况下,去巴黎 12 趟,来北京 1 次,而没有人知道。除非可能有两三个漂亮姑娘。”

基辛格忙作必要解释:“她们不知道,我只是利用她们作掩护的。” 毛泽东故意问:“是在巴黎吗?”

尼克松说:“凡是能用漂亮姑娘作掩护的,一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外交家。”

毛泽东反问道:“这么说,你们是常常利用你们的姑娘罗?”

尼克松得赶紧为自己作申辩了:“他的姑娘,不是我的。如果我用姑娘作掩护,麻烦可就大了。”

周恩来总理点上一句:“特别是在大选的时候。” 这话引得大家都大笑起来。

接着谈到了美国大选的问题。毛主席说:“讲老实话,如果民主党上台, 我们也不得不同他们打交道。”

尼克松说:“这个我们懂得,但我们希望不会使你们遇上这个问题。”

毛泽东爽朗地笑着说:“上次选举时,我是投了你一票的。”尼克松开玩笑地说:“我想主席投我一票,是在两个坏家伙中间,选择好一点的一个。”毛泽东说:“我喜欢右派。人家说你们是右派,你们共和党是右派。我

比较喜欢右派当权。”

尼克松说:“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要看到,美国的左派只能夸夸其谈的事, 右派却能做到,至少目前是这样。”

随后在谈到这次会晤的历史背景时,毛主席说:“是巴基斯坦总统把你们介绍给我们的。当时我们驻巴基斯坦的大使不同意我们同你们接触,说尼克松总统跟约翰逊总统一样坏。不过我们是不大喜欢从杜鲁门到约翰逊这几位总统的。中间有 8 年是共和党任总统。然而那段时间你们没有想通。”

尼克松说:“主席先生,我知道多年来我对人民共和国的态度是主席和总理完全不能同意的。把我们带到一起来的是,认识到世界上出现了新的形势;在我们方面还认识到,事关紧要的不是一个国家内部的哲学,主要是它对世界其他部分和对我们的政策。”

尼克松接着想谈台湾、越南、朝鲜,日本、苏联等问题,毛泽东打断他的话,说:“这些问题我不感兴趣,那是他跟你谈的事。”他用手指了指周总理。

毛泽东接着说:“来自美国方面的侵略,或者来自中国方面的侵略,这个问题比较小,也可以说不是大问题,因为现在我们两个国家不存在打仗的问题。你们想撤一部分兵回国,我们的兵也不出国。所以我们两家怪得很, 过去 22 年总是谈不拢,现在从打乒乓球起不到 10 个月,如果从你们在华沙提出建议算起两年多了。⋯⋯我们办事也有官僚主义,你们要搞人员来往这些事,搞点小生意,我们就死也不干,包括我在内。后来发现还是你们对了, 所以就打乒乓球。”

尼克松这时看出毛泽东已经很疲劳了,周总理也一再地看表,他就赶紧把自己想说的说出几句来:“在结束的时候,我还想说明我们知道你和总理邀请我们来这里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很不容易作出的决定。但是我读过你的一些言论,知道你善于掌握时机,懂得只争朝夕。”

毛泽东手指着基辛格说道:“只争朝夕。我觉得,总的说来,我这种人说话像放空炮!比如这样的话:‘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倒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建立社会主义’。”

尼克松笑笑说:“像我这种人,还有蒋匪帮。”

毛泽东说:“就个人来说,你也许不在打倒之列。”他又指指基辛格: “他可能也不在此列。都打倒了我们就没有朋友了。”

尼克松等美国客人告辞的时候,毛泽东对尼克松说:“你的那本《六次危机》写得不错。”

尼克松笑着说:“你读的书太多了。”

毛泽东却说:“读得太少,我对美国了解太少了,对美国不懂。要请你们派教员未,特别是历史和地理教员。”

尼克松对毛说:“我跟早几天去世的斯诺说过,我们谈得成也行,谈不成也行,何必那么僵着呢?”

最后双方一起站起来,尼克松握着毛泽东的手,说:“我们都脚踏实地, 来自人民中间,问题是我们不能够做出突破,在今后的年月里,不仅有利于中国和美国,而且有利于世界。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到这里来的理由。我们在

一起可以改变世界。”

毛泽东对他的这句话未置可否,只是说:“我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