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语古典戏剧

印度古代戏剧起源较早,公元前后已达到相当成熟的阶段,公元四五世纪步入高潮。它不仅是与古希腊戏剧对峙的高峰,而且在形式、风格、技巧等方面都远远超过了古希腊戏剧。现存剧本最早的是一二世纪佛教诗人和戏剧家马鸣的 3 部戏剧残卷。重要的古典梵语戏剧家有跋娑、首陀罗迦、迦梨陀娑等。印度的戏剧理论比较丰富,在世界文学理论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最早的文学理论著作是《舞论》。

①《舞论》。婆罗多的《舞论》有两种传本,南方传本分 36 章,北方传

本分 37 章。一般认为,《舞论》的原始形式产生于公元前后不久,而现存形式大约定型于公元四五世纪。

《舞论》关于戏剧起源的说明是神话化的:大梵天应众天神要求,创造了第 5 吠陀——戏剧,并由婆罗多仙人付诸实践。第一部戏剧是在因陀罗的旗帜节上演的。于是,大梵天出面调停,讲述戏剧的性质和功能。他指出, 戏剧不是表现天神或阿修罗的单方面情况,而是表现三界的全部情况。戏剧模仿世间生活,具有各种感情,包含各种情况。它在各种味、各种情和各种动作中产生有益的教训,将有助于道德、名誉和寿命,增长智慧,使得世间安宁。

《舞论》自觉地把戏剧作为一种综合艺术对待,以戏剧表演为中心,兼

论音乐和舞蹈等,对印度戏剧美学的基本范畴如“情”、“味”等的研究特别细腻深入。作者认为:“味产生于别情、随情和不定情的结合。”所谓“味”,指的是戏剧艺术的感情效应,也就是观众在观剧时体验到的审美快乐。婆罗多认为,味有艳情、滑稽、悲悯、暴戾、英勇、恐怖、厌恶和奇异 8 种。与

这 8 种味相应,有欢、笑、悲、怒、勇、惧、厌和惊 8 种常情。“别情”是指感情产生的原因或缘由,如剧中的主人公和有关场景。“随情”是指剧中主人公感情的外在表现,如语言和形体。“不定情”是指随时变化的感情, 用以辅助和强化基本感情(即常情)。这些别情、随情和不定情运用得当, 就会达到和谐完美的结合,便能产生感染观众的味,而戏剧表演应该有助于味的产生。

《舞论》对戏剧艺术作了详尽的论述,是古代印度戏剧丰富的实践经验的总结。

②跋娑。跋娑(约公元 3 世纪)的作品早已失传。1901 年印度学者在南印度某寺庙里发现了取材史诗和《故事海》的 13 部未署名的剧本,推论是出于跋娑之手。这一重大发现引起了东、西方学者的巨大关注,展开了长期的争论,迄今尚无定论。

跋娑的 13 部剧本,6 部取材于史诗《摩诃婆罗多》——《仲儿》、《五夜》、《黑天出使》、《使者瓶首》、《迦尔纳出任》和《断股》;两部取材于史诗《罗摩衍那》——《雕像》和《灌顶》;1 部取材黑天传说——《神童传》;两部取材于优填王传说——《负轭氏的誓言》和《惊梦记》;两部取材于其它传说——《善施》和《宰羊》。其中的《惊梦记》,不少学者考证是跋娑的作品。

《惊梦记》是 13 个剧本中最优秀的一部,被视为跋娑的代表/TITLE>作。

全剧分 6 幕,描写犊子国遭到阿鲁尼王入侵,形势危急,必须与强大的邻国摩揭陀联姻结盟,才能保全国家。宰相负轭氏想让优填王和摩揭陀国莲花公主结婚。但优填王笃爱王后仙赐,不愿再娶,负轭氏只得施展计谋。他和大将卢蒙湿、王后仙赐出于爱国,趁优填王去国外求援时,合谋散布宰相与王后被火烧死的谣言,终于撮合了优填王与莲花公主的婚事,但优填王仍常常怀念仙赐。仙赐已被乔装成婆罗门苦行者的负轭氏带往摩揭陀国,负轭氏假称仙赐是自己的妹妹,委托莲花公主照看一段日子。仙赐为了协助负轭氏完成救国大计,默默地忍受着内心的痛苦。但她暗中察觉新婚的优填王依旧怀念着她,心中又感到莫大欣慰。某日,优填王探望有病的莲花公主,却未见公主在房内,便躺在床上睡着了。这时,公主的侍伴仙赐也来探病,以为床上睡着的是公主,坐在床边等候,突然听见优填王在梦中呼唤她的名字,她吃惊地走开,在她转身离开之际,优填王醒了。优填王只瞥见仙赐匆匆离开的身影,以致他以为这不是梦境,也是幻觉。后来,优填王在摩揭陀国的帮助下,由大将卢蒙湿率军击败了阿鲁尼王。负轭氏说明原委,仙赐恢复原妆, 与优填王团聚。《惊梦记》是一出政治剧,表现的是爱国的主题。它把特定环境下爱情与政治的复杂关系刻画得精彩动人,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特别是对仙赐王后繁杂矛盾的心理刻画尤为突出。

跋娑的 13 部戏剧代表了梵语古典戏剧的早期成就,其艺术特点表现在 4 个方面:一是戏剧性强。作品虽取材于史诗和传说,但并不拘泥旧说,而是进行创造性的艺术加工,制造戏剧性场面,使之结构严谨,情节紧凑,富于戏剧冲突和动作,特别适宜舞台演出;二是人物性格鲜明。如智勇双全的忠

臣负轭氏,爱情专一的优填王,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仙赐王后等;三是场景描写生动,如《惊梦记》中描写飞翔在秋空的一行仙鹤:

上升,下降,成行,分散, 拐弯时,犹如星座七仙, 天空洁净似蛇肚蜕皮,

这行仙鹤似空中界线。

这里的自然景色描写十分出色。在梵语古典戏剧中,舞台场景主要靠剧中人物用言语描写,跋娑善于用自然景色衬托角色的心情,达到情景交融;四是语言朴素。戏剧中的散文对白比较简洁,注重感情色彩和戏剧效果。诗句朴实无华,常常饱含丰富的情感。

跋娑的 13 部戏剧以丰富多样的题材和简朴有力的表现手法,奠定了梵语古典戏剧的基础,给后世以很大影响。

③首陀罗迦。首陀罗迦大约生活于二三世纪,是古代印度最著名的剧作家之一。他的代表作《小泥车》是驰名世界剧坛的一部经典之作。

《小泥车》是 10 幕剧,它是反映劳动人民与统治阶级的矛盾和起义斗争的现实主义作品。在序幕中,舞台监督开宗明义,向观众指出本剧是表现“正当的爱情,法律的腐败,恶人的本性和必然的结果”。它由两条平行而交错发展的线索推动情节的发展:一条是道德高尚的穷商人善施与名妓春军曲折的爱情;一条是牧人阿哩耶迦率众反抗八腊王暴政的起义活动。

《小泥车》前 5 幕主要是爱情故事。在暴君波罗迦王统治下的优禅尼城, 有个妓女春军爱上了穷婆罗门商人善施。一天黄昏时分,国舅蹲蹲儿恃权仗势,在大街上强拦春军调戏。春军走投无路,躲进善施的家中,得与恋慕已久的善施会面,临别时她有意留下首饰盒请善施代管,作为下次会面的由头。侠义汉子夜游为赎出春军的女婢爱春为妻,偷走了春军寄存在善施家的首饰。夜游与爱春幽会,爱春认出首饰是主人春军之物,便让夜游假借善施之名送还春军。春军在暗中听到了这对情人的谈话,但她佯作不知,收下首饰, 并让夜游带走爱春,成全了他们的婚事。这时,外面传来义军首领阿哩耶迦被八腊王抓住的消息,夜游赶紧放下婚事,回义军设法营救好友阿哩耶迦。恋爱故事在第 5 幕达到高潮:春军在风雨之夜到善施家,揭开首饰盒被盗之谜,并和善施共度良宵,结成姻缘。

6 至 9 幕,《小泥车》情节的明线与暗线互换位置,政治斗争成为剧本的主要内容。夜游等人救阿哩耶迦出狱,善施在旧花篮园子等候春军,却发现接春军的车子里藏着起义首领阿哩耶迦。善施慷慨赠车,助他出城脱了险。这时,春军寻找善施,却误上了国舅的车。国舅喜出望外,向春军大献殷勤。春军怒斥国舅,国舅恼羞成怒,掐死春军,并嫁祸于善施。善施辩白不清, 被法官判处流放。可是八腊王忌恨善施这样的有德之士,下令改判斩刑。两条线索发展到第 10 幕合而为一:在困境中曾受过春军恩惠的按摩匠救活了春军,领着他在行刑之际赶到刑场,救下善施。这时,义军攻入京城,夜游杀死八腊王,民众拥戴阿哩耶迦为新王,善施与春军终结良缘。

《小泥车》剧名的由来,即春军在善施家过夜后,第二天见善施的儿子升军不要小泥车当玩具玩,一定要小金车。春军便把自己的首饰放在小泥车上,让升军去换小金车。后来蹲蹲儿掐死春军嫁娲善施时,小泥车上未换成金车的首饰竟成了蹲蹲儿诬陷善施谋财害命的物证。《小泥车》以道具为剧名,别出心裁,耐人寻味。

《小泥车》是印度古典戏剧中的写实主义珍品,它展示了印度古代社会中下层人民生活的生动画面。首陀罗迦站在被压迫人民的立场上,无情地揭露了统治阶级的暴虐无道以及法律的不公道,热烈颂扬了推翻暴君的人民革命,热情讴歌了春军与善施对美好,幸福的爱情生活的追求。它具有鲜明的善恶斗争的政治色彩,具有巨大的思想意义。它是现存唯一的以社会政治问题为题材、反映城市中贫民和贵族斗争取得胜利的作品,因此,它在印度古典文学中有特殊的地位。

《小泥车》的艺术成就是卓越的,它塑造了一系列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剧中人物众多,主要角色是善施、春军和蹲蹲儿。

善施是位理想化了的人物。他是个婆罗门商人,乐善好施,家产因此散尽,落得一贫如洗,但他依然把名誉和情谊看得高于一切。他是善良的化身, 慷慨仁慈,正直宽厚,性格豪爽大方。他同情革命,在关键时刻,冒险协助阿哩耶迦逃跑。他性格的核心是仁善,甚至对那个恶贯满盈的蹲蹲儿,他也宽恕了他。善施的形象客观上反映了印度古代社会下层民众善良的愿望和理想。

春军是古代印度下层勇敢追求自由幸福的女性典型。她是个妓女,却执着地追求美好的生活和理想的爱情。她仰慕善施的品德,对所爱的善施热情温馨,对所憎恶的蹲蹲儿宁死不从。她心地善良,慷慨救助走投无路的按摩匠,又无偿解除爱春的婢女身份。最后,她摆脱了妓女生涯,感到自己这才获得了生命。她的性格具有浓郁的现实味,不像善施那样理想化。她与善施的结合是现实与理想的统一。

蹲蹲儿是全剧塑造得最成功的角色,他愚蠢、无知、阴险毒辣。他是八腊王残暴淫逸统治的化身,是恶势力的代表。他既张牙舞爪又胆小如鼠,既贪婪又挥金如土,既好色又自作多情,既好卖弄口才又口齿不清,既易于冲动又工于心计。几乎所有令人憎恶、可笑的东西都集中到他身上,是个典型的恶棍形象。“蹲蹲儿式”或“国舅型”已成为印度日常生活中形容仗势欺人的恶棍的专用名词,可见这一艺术典型的魅力。

《小泥车》情节发展曲折复杂,又变化有致。剧中明暗两条线索的转换交织,导致了剧情发展上的跌宕多姿和场面的精采。剧中既充满着矛盾冲突和紧张气氛,又时时洋溢着幽默情趣和诗情画意。人物对话机智诙谐,戏剧动作风趣发噱。《小泥车》的语言质朴明快,自然流畅。它打破了印度古典戏剧对语言颇为讲究的传统惯例,让下层人物操梵文雅语,上层人物操梵文俗语,使用的俗语品种最多,剧中的各个角色在戏剧语言上都得到了出色的表现。

《小泥车》内容深刻,形象鲜明,技巧高超,在古代世界文学中独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