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机社区：计算机网络化的前景

计算机除了用来缓解数据过剩的状态外，还有一个更有前途的用处。许多从政的计算机迷一直把它列在第二位。他们最希望得到的不是数据库里的数据，而是其他人的思想。他们的目的是利用计算机技术的联网能力（即通过电话线路将个人计算机联结起来的能力）建立公众事务区域，这些社区将是扩展的、可以自由表达意愿和进行辩论的论坛。最引人注目的是西摩·佩珀特提出的建立“多种可选择的计算机文化”的设想。不仅发达工业国家里的少数人和社会特殊阶层可以享受这些文化，第三世界国家内部以及国家之间也可以享受和交流。西摩·佩珀特的 Logo 编程语言就是为了帮助儿童和缺乏教育的成年人掌握足够的计算机知识来建立他们自己的计算机文化的。他希望发展中国家的公众利用计算机网络了解各种专门知识（教育、医学、贸易和农业）和其他国家的经验，从而快步跟上二十世纪的发展步伐。

不幸而又不可避免的是上述的网络化设想淹没在大量的信息中，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然而它证明计算机的这一新用途很值得深入探索。一些设想已经被开发为产品。商业性的网络有 Com-puserve（大约有七万五千个用户） 和 Source（大约有四万个用户），它们都有能力使家庭计算机用户在全国范围内远距离地讨论各种问题。Compuserve 的特殊兴趣小组通过网络讨论了大量的政治和社会问题。马萨诸塞州民主党众议员爱德华·马基曾经利用Source 的 PART Ⅱ会议线路征求公众对抗冻结的意见，这条线路还被其用户用来追踪入侵格林纳达和苏联击落韩国○○七班机这样的重大事件。新泽西技术学院管理的电子信息交流系统和密执安大学 Confer Ⅱ系统都提供远程会议服务，它们既可以在所有用户中举行公开的讨论，也可以为一部分有特定任务的用户的讨论提供方便。

地区性的和造价低廉的计算机网络（其范围与电话号码区域大致相当） 由数百台电子记事牌组成。任何计算机用户只要花钱购买一个数据转换器、一套终端程序，也许还需要一条专用电话线路，就可以成为系统成员。用户所要做的只是向社区通告自己的电话号码，有些人喜欢在本地区的其他电子记事牌上列上电话号码，这样其他的用户就会与之接头。一些电子记事牌主要讨论一些政治问题。所有的记事牌都可以传送社区的紧急消息、提出区域性的问题和对时事展开讨论。由政治活动家戴夫·休斯在科罗拉多州的斯普林斯地区组织的“马车”BBS 系统被普遍认为是计算机民主化的一块样板。他曾经利用地区性网络成功地与州和地方立法机构进行过若干次的辩论。休斯的目标之一是让本州每位当选的众议员日夜守候在电话机旁与外界保持密切联系，虽然我们很难理解政治家为什么对电子邮件的反应要比对平信的反应更为积极。

计算机网络与民用电台及电台热线电话有相似的一面，而从其他角度看，它又是一种独特的通讯手段。除了计算机网络，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通讯方式能使全球电话系统所覆盖的众多人口如此自由和不分昼夜地交换思想，甚至还可以打印出来保存。用词语输入监测器的交谈模式代替面对面的交谈，这或许是一件叫人不太舒服的事情，不过奇怪的是，有些人反而觉得这种不识对方真面目的通讯方式饶有趣味。计算机网络非人化的特点可以释放出民主的力量，它抹去了种族、年龄、流派、相貌、怯弱和残疾等隔阂， 鼓励人们畅所欲言。当然，这一方式也纵容了一些人的胡开玩笑。网络的成员就像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播音员，喜欢给自己起一个有文采的假名，这很容易引起胡闹和不负责任的争吵。我见过一些 BBS 的打印材料，上面相当多的内容是龌龊的：种族主义者和性别歧视者的诽谤，下流的玩笑和亵渎上帝的话语。媒介慢慢变成一种电子涂抹物，损害了它的正常用途。虽然我见到的大部分系统成员对费用问题并不太介意，不过参加系统的费用毕竟还是保障了通讯内容的质量。加入 Compuserve 特殊兴趣小组的起价是五百至一千美元。电子信息交流系统的入网费为每月七十五美元，另按小时收取实际操作的费用，它的用户主要是一些大公司和学术单位。地区性的 BBS 系统即使没有大量的电话费，也相当于租用一个电话交换台一月的费用。不算基本设备的费用，单是按时计价的费用便令一大部分对政治感兴趣的公众望而止步。网络化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演变为一种只有中产阶级才有能力使用的传播媒介。即使到了这一阶段，系统也不鼓励人们开发所有的用途。一些种族主义者、白人权贵以及美国的纳粹组织在美国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的范围里组织了一个计算机儿童卖淫网络，该网络向嫖客传送卖淫儿童的姓名和地址并从中获利。这一事实直至一九八五年才被世人所知。电子传播媒介永远也无法保证传播内容的质量。

网络虽然是一种代价相对昂贵的通讯工具，它提供的服务却很有价值， 因而有必要去进一步探讨其蕴含的全部价值。我只是想在此根据以往的经验提请网络成员注意两个问题。

首先，七十年代初期出现的第一个计算机网络 APPAnet 是紧随着联接全美国的计算机终端的集束传送的远程通讯手段（一种数据传送系统，将信息分成较小的单元分别地发送，接受者需要重新组合。——译者注）的发展而问世。APPAnet 是供军用计算机传送数据用的，然而几乎在它问世的同时就被军火商、主要实验室和大学的顾问们窃用。这个无意中发展起来的人工系统被专家们迅速广泛地用于武器和战略信息的交流。计算机的这一误用正是业余计算机迷所担心的，遗憾的是设计和利用这一用途的正是为开发计算机功能包括网络化提供大部分资金的社会力量。军工企业继续研制普通公民无力负担或无力使用的项目，计算机已经介人到最复杂的项目开发。要想使计算机转人民用开发的轨道，必须比垄断计算机技术的社会力量更具智慧和手段。

其次，网络成员认为计算机的发展前景与六七十年代短程无线电通讯系

统的发展有许多相似之处。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是一个地区性的公司，但是它的无线电波可以用于通讯社区的设立。它给听众进行真正对话的机会，它可以传递进行最有效的思想交流所需要的一切因素：交流双方的音调，表达上的细微差别、语气等。计算机必须借助于私人拥有的电话线路才能联网，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由于利用了广播这一公用设施，因而代价比计算机网络更

低，使用也更方便。

不过，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短程无线电通讯系统的政治作用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反抗现行制度的轻微越轨行为，比如及时通知超速驾驶的卡车司机躲避在高速公路上巡逻的警车。通常它只是满足了消费者的好奇心。许多迹象表明，家庭计算机也将重蹈覆辙，只能用于与政治无关的琐事。计算机零售商的货架上堆满了游戏机、练习软件、家庭预算软件、菜谱及占星游戏。这类游艺器械和大量低俗的电子产品构成了现今所谓的“信息革命”。研制及出售网络化服务的机构也没有太大兴趣介人有争议的网络政治化用途。Compuserve 由 H and R Block 税务咨询公司拥有和管理，而 Source 则属于《读者文摘》杂志社。由这类机构管理的网络，其传播内容绝大部分是成员之间的购物心得、旅游行情、约会和订购服务、性挑逗以及长途的“双向游戏”，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地区性的网络里，电子记事牌的多数用户只是一些只懂得操作的“纯用户”。有些网络的所有用户都使用同一型号的计算机却又缺乏设备知识， 这是一种本末倒置的奇怪现象。此外，网络传播的内容十分混杂，如电影和餐馆浏览、调侃逗乐、学术交流、肥皂剧情节概要、地牢和龙的电子游戏⋯⋯ 在我见过的 BBS 的打印材料里，普遍存在的现象是精辟的思想散布在大量的琐事之中，人们必须透过无数的干扰（诸如五言打油诗、只言片语、勃然大怒和含义不清的残章断句）才能找到有关的思想。我认为，这种网络不必要地消耗了用户的大量时间去整理和发现思想，是数据过剩的又一源头。网络化真的要比在黄昏时分去附近的咖啡馆或小酒巴聚会的交谈更有效地交流思想吗？

网络目前的娱乐化趋势本身无可指责，但也没有更多的意义。它让人们

开始思索这样的问题：在网络成为启蒙民主意识的工具之前，美国公众到底期望从这一媒介中获得什么样的信息？计算机专家又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有多少信息值得用昂贵的电子设备去传送？显然，几乎没有任何信息或者思想是必须用计算机网络的方式去传送的。加入网络的费用、通话费以及数据转换器的费用是昂贵的，人们完全可以订一打杂志和通讯去替代它们。不妨把计算机看成一次替代印刷字体的偶然性尝试。它可以在全球电子村的范围里储存不可计数的比特和字节，但这和重建民主又有什么关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