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计算机与反主流文化的潮流蓝色巨人与计算机迷

七十年代中期以前，信息技术结公众留下了严谨和神秘的印象。当时信息技术的重点是研制昂贵的、只能由受过专门训练的技术人员操作的神秘机器。计算机科学的语言充满了脱胎于数学信息论的深奥术语。计算机作为人脑的延伸，更多地和科学研究、重大决策相联系，与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无太大关联。计算机的能力比人脑更强，这个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科学幻想小说的过分夸张造成的结果（比如电影《二○○一年》里那台造反的计算机 HAL）。国外这方面的讨论十分活跃，讨论的重点是探讨自动化将怎样替代数量日增的熟练雇员，以及如何变革装配线和办公室的工作条件。很少有人明白计算机并不商人一等，不会给雇显带来失业的危机。

有意思的是，由于电视媒介的大量报道，美国公众有机会目睹地处休斯

顿的约翰逊任务控制中心的工作情况。一排排的技术人员坐在各自的计算机前，注视着轰动一时的空间计划的进行。从该中心播出的电视画面上总是出现一个个计算机屏幕的特写镜头，似乎机器才是那里的主角。而观众看不见的技术人员则无声地操作着，如同一个个卑顺的仆人等待接收机器发出的指令。这是一个公众十分熟悉的场面。人们无法想像，假如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的身旁没有闪着幽光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会是什么样子。计算机很快地成为主导科学的又一神话。

与宣传媒介的报道同样令人不安的是当时的信息技术仍然紧紧地掌握在一些大公司的手中。IBM，这家最出色的私营公司，垄断了信息技术行业。这是一个经营高科技产品的庞然大物，以温文尔雅、离群索居的帝王之相雄踞于世。战后被同行业称为“蓝色巨人”的 IBM 公司已经成为技术官僚型企业的典型代表。它在世界经济中占据着独一无二的垄断地位，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动摇它对工业的控制。六十年代中期，IBM 拥有信息技术行业三分之二的产业，只是把自己不屑经营的零星杂活推给了其他公司。IBM 的规模巨大，地位显赫，任何一家企业都没有把它当做竞争对手，而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必须接受的“环境”。它周围的一些公司犹如国王身边的奴仆，只能做一些 IBM 不愿意做的生意或者生产一些与 IBM 产品匹配的小配件。

与其显赫地位相称的是战后 IBM 员工极其高涨的士气。IBM 有如一艘管理得当的大船，所有的员工都训练有素，在市场竞争中冷酷无情，所向披靡， 并且绝对忠实于公司。他们是机器塑造出来的严格格守公司尊卑关系的雇员。六十年代的一段时期里，从未失过手的 IBM 在决策上出现失误。制造小型廉价的计算机是 IBM 一件唾手可得的事情，只须将现成的大型机的终端改造成独立的数据处理机便可大劝告成。这样的机器只有根小的内存，只能运行比较简短的程序，和当时办公室和实验室里广泛使用的小型机相比，它的优点是体积比较紧凑，价格也比较便宜。实际上它可以成为家庭使用的电子设备。IBM 决定集中人力和财力开发大型机，因为价格昂贵的大型机及其附件是当时军用市场和民用市场上最走俏的商品。IBM 决策失误的部分原因是它根据自身的组织结构来预测信息技术的发展前景，这就是严格的等级和中央控制。它从未考虑过把计算机卖给普通百姓，它更倾向于向大客户出售大型的、通常是特制的计算机。或者，它只愿意在保留技术控制权的条件下出售计算机。IBM 公开销售的计算机就像上了锁的黑匣子，其内部结构从来不

向外界泄露，只有该公司的工程师才知道如何打开。其他一些主要的计算机公司当时尚没有足够的准备去涉足 IBM 无意开拓的领域，这样，IBM 保持精英风格的决策使工业城堡的围墙上出现了一个空白点。

这个空白点就是微型计算机。这是一种适合于家庭和个人使用、符合公众购买能力的台式计算机。IBM 和其他大公司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种机器的技术可行性。计算机的发展趋向于能量越来越大，体积越来越小，价格越来越便宜。IBM 和其他大公司的工程师手工制造过一些微型机的样机，体积小到可以放入公文箱里。只是这样的商品会占有很大的市场吗？IBM 的回答是否定的。另一些人的看法则不同。

这部分人的骨干是一批数量日增的计算机迷，他们醉心于计算机科学的周边科学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史蒂文·利维在《计算机迷：计算机时代的英雄》里把他们的工作追溯到五十年代麻省理工学院的实验室时期。那时， 一群才华出众的学生结成小组，经常通宵达旦地在实验室里操作机器。大部分的早期计算机迷都是汤姆·斯威夫特笔下的那类学究。他们极具机械学方面的天赋，擅长于抓住瞬间的思想尽情地发挥，对解决难题充满了由衷的热爱。他们中间的一些人研制出第一个电子游戏和玩具机器人，他们甚至不愿意花时间为这些小玩意儿申请专利。到了六十年代后期，一些天才的年轻人终于找到了进入计算机工业较低层次的途径。在那个行业里，只有少数人接触过原始的微型计算机，因为这些公司早已将所有的微型机束之高阁。

在计算机的发展史上，早期的计算机迷是一群非常独特的人。据说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善交际，也不懂人情世故，是一批只知道工作的书呆子。作为一个群体，他们的商业意识十分薄弱，政治意识更是匮乏，是一些地地道道的技术人员。到了六十年代末期，一批新的计算机迷开始崭露头角，他们中有许多是西海岸反越战运动的活跃分子。这是一些激进的业余计算机迷，命运往定他们要戏剧性地确立计算机的新形象，赋予它 IBM 和其他大公司从未给予的政治色彩。在他们手里信息技术最大限度地成为民主政治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