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的天地

对于有驾驭计算机能力的人来说，计算机十分诱人。就像一位计算机迷所说：“你可以建立自己的天地，在那里你可以为所欲为。不用再和人打交道。”这种极端诱惑力可以再次从电子游戏机迷身上看到。但它也吸引着金融家和商人们，使他们对电子数据表产生偏爱。人们可以在计算机上用精确的逻辑、可确定的参数和经选择的数据组合成自我幻想世界。在某些操作机器的能力充分发展的地方，这个世界与计算机最令人感兴趣的模拟能力相互交融。对于工程师和科学家（可能甚至对行为科学家）这种方法可能不可估量。通过运行一条条“What if”语句，它提供了研究设想方案的机会。但是显示屏上表现的模拟绘图的精确性和清晰度会造成严重混乱，尤其对儿童，人们可能开始把模型，这个简洁和能预测的个人电脑天地误认为是更好的“现实”。

人们必须记住，模拟仅仅适用于模型。计算机根据提示处理一组关于现实的假设条件，但不是现实本身。这样做也许是为了研究这些假设条件的长期或特殊应用，也可能用某些假设来反驳另外一些假设。在所有这种模式的作业中，计算机永远不会“出错”。其模拟总是有条理的，在逻辑上是一致的。当然，它所做的可能与程序以外的世界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因为它给出了一个可控制和自在的小小“现实”，因此会把使用者的注意力从混乱、令人烦躁、生硬和不完美的日常生活引开。在为了模拟而将假设“事实”替代具体情况的地方，这种情况很可能成为现实。

例如，一家大的教育软件公司推出了一种“计算机模拟教育研究设计系统”的教材。该系统叫做 EXper sim（来源于 experimentalsimulation）， 这个软件可作为控制数据公司非常流行的课程软件 pLATO 的一部分。Exper Sim 是一种通过模拟教授“科学方法”的 方法，它克服了教室的“时间限制”。按照该公司对这一软件的解释，它能使“学生在已经编好产生适当数据的程序计算机上进行实验。计算机取代了实际数据收集，既节约时间又减少了费用昂贵的实验室空间、设备和监督的需要”。

人们立即注意到，在节约费用和提高效率的名义下，学生的经验已被局限于据说拥有全部所需数据的计算机之上。在实验中，学生从导师处得到一份变量表，形成一个假设，并且“考虑他想用哪些数据来验证这个假设”。然后这一实验被输入计算机，计算机向他提供某种在做真正实验时他想收集的“原始”信息。在分析这些数据之后，学生计划另一个旨在改善其研究方法和扩展其结论的实验。

人们在此看到的是一种非常真实的可能，学生和计算机将组成以模拟为基础得出“结论”的封闭系统。机器成了“实际数据收集的替代物”。但这怎么可能呢？计算机只是处理信息，它们并不“收集”或“生产”信息。

这种混乱在以教学为目的用计算机重新演示一些经典实验时表现得尤其充分。这种例子之一是孟德尔著名的育种实验，它是遗传继承定律的基础。进行一项模拟可以快速地演示该理论经历很多代的预想结果。很明显模拟节约了大量时间，但它也非常有效地窜改了真正的科学。因为这已不是一项实验，只是对实验的模拟，因此是对真实的严重简化。实验毕竟已是对真实的剪辑，为的是集中和控制，模拟现在是通过排除所涉及的真正科学工作来剪辑实验。这些工作包括仔细地安排设备，处置各种材料，假定开始和挫折， 仔细而又枯燥的等候，以及努力区分结果。但更糟的是，它干脆排除了风险， 这是实验的全部旨趣所在。真正的实验一定要具有证明其假设失败的可能。在模拟中，一切总是以正确为结束，因为孟德尔的理论和全部判断都编入程序。但是，在重复孟德尔的工作时遇到麻烦的科学家一直在为真正的和活生生的香豌豆（或果蝇）如何合适地归类而绞尽脑汁。他们提出一些模糊不清和模棱两可的实例，很难对它们作出判断。就像某些科学家所怀疑的，孟德尔很可能让他的数据去适合其理论：这是学生要学习的科学的重要方面。模拟使真实比证明的情形从“理论上”更美妙，但这是真正科学的吗？

模拟是从我们周围无秩序的现实进入计算机整理的虚构过程。在这种虚构中，计算机那种引人注目的制表能力和权威性运算与最能招徕买主的驾驭信息的能力结合在一起，造成一种印象，学生们接触到的只是一种存在于机器之内的高级的现实，一种他们有能力控制的现实。他们不用再进步。即使没有对计算机进行非同寻常的赞美和高度夸张的吹嘘，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危险。儿童和普通大众会承认我们在计算机屏幕上建立的“天地”是一个小巧的、对现实进行高度剪裁后的模拟。进一步说，它是一个小巧和高度剪裁的自我模拟的宇宙。我们的经验只有很小一部分在计算机中表现出未，即逻辑推理。感觉、接触、直觉、常识判断以及审美趣味即便不是全部也是大部分被排斥在外。我们并没有把我们的全部才能带给计算机。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电子图像和模拟装置已经把较重大和较难应付的生活事件挤出人的意识之外的世界。当我们在一个不安定的世界里追求秩序时， 我们向电子数据表、战争游戏、经济预测、全球模型和选举民意测验求助， 计算机的抽象据说能帮助我们管理混乱的现实。当儿童们开始游戏般地在计算机虚构的世界中寻找机会时，它有能力帮助理解、控制，并且永远正确。但是只要我们忘记它控制的逻辑、假设和经过选择的数据都是我们自己的产品和选择时，这种能力就减弱成错觉。当我们忘记形成这种虚构的仅仅是人性很有限的一部分时，这种错觉就会加深成为感伤。

当然，教师可以随时纠正学生的这些混乱。但在电子教室中还会有教师吗？还会有足够的教师并在学生眼中有充分的权威吗？当他们本人成为信息时代的产物，还会知道有别于计算机建立的现实以外的真实吗？最重要的是，在他们一直认为这种机器正在快速地向“超人的智慧”进化时，他们还会相信自己有权纠正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