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与丹鼎道派

道教所崇尚的神仙信仰,早在战国时代已出现,最初只是一些方士到处游说方术,宣扬神山仙岛、安期彭祖之类的传说,但没有理论形态。战国末, 虽受邹衍的启发,吸取了阴阳五行说;却未能掩饰其“妖妄荒诞”的形象。至两汉又吸取黄老之术,《易》学及儒家谶纬之学,但理论上仍然没能超脱就方术论方术的窠臼,分散而浮泛。一直到西晋,经书虽不少,却没有一部能将丹鼎、符箓二派的教义与方术统一于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的著作。

魏晋时期士大夫渗入道教,改变了民间道教的原始面貌,引起道教内部的变化。一方面由于门阀贵族招致方士,使方士们得以亲近门阀贵族,在他们中间传播神仙方术,而且为适应贵族的需要而造作教义;另一方面,统治集团之间争权夺势,互相残杀,高门贵族生死无常,一部分失势者便对人生取消极态度,崇尚老庄,专事清淡,并喜爱养生方术,形成玄学流派,这两个方面相互影响、吸收,衍出了一些经书。为道教向义理化发展奠定了基础。其中“葛氏道”的创始人葛洪是魏晋以来神仙道最杰出的代表和集大成的理论家。

葛洪(283—363 年),字稚川,自号抱朴子。丹阳句容人,葛玄从孙。其祖葛玄曾师从北方来的著名方士左慈,传授《太清丹经》、《九鼎丹经》、

《金液丹经》,葛玄以之授予弟子郑隐,郑隐又授弟子葛洪。葛洪受吴地社会风气以及葛玄的影响,好事神仙方术,同时也是一位博览典籍,才章富赡的人。 16 岁时,即读《孝经》、《论语》、《诗经》、《易》等儒家经典

及“诸史百家之言”近万卷。大约在 20 余岁时即开始《抱朴子》的写作,至

35 岁时(317 年)完成。《抱朴子》分《内篇》和《外篇》二部。《内篇》

20 卷,宣扬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邪祛祸的仙道学说;《外篇》

50 卷,论述人间得失,世事臧否的经国治世的儒术。所谓神仙道教理论体系, 主要体现在《抱朴子内篇》之中。

《抱朴子内篇》是葛洪站在上层道教的立场对早期道教的历史总结,他的以还丹金液为核心,注重个人修炼成仙的仙道学说,既从理论上确立了不死成仙可以学致的道教基本教义,又集各种仙道方术之大成,提出学仙修道的具体途径,这既可以看作对丹鼎仙道学说的阐扬,也可以认为是贬斥民间道教,企图控制道教发展方向的作品。他力图使人相信,如李家道之类“妖道”的道法极其浅薄,根本不值得追求与继承。

《抱朴子内篇》,除了多方面阐述神仙的存在、可信与可求外,还对降布风雨云雾、形成山川、驱逐鬼神与虎豹、水火不伤、寒暑不觉、腾云游空、分形隐形、辟谷等之养生、长生不老药之采集制作、金丹烧炼法及神符之效验等,都做了较具体的阐述。葛洪的道教思想吸收玄学思想,以“玄”为宇宙本原,不尊老子泛论而独尊还丹金液,认为形须神而立,神不离身则可以永生,强调“我命在我不在天”,为道当先立功德,主张不必速登仙,最好延年不死。

葛洪的基本思想是以神仙养生为内,儒术应世为外。不但将道教的神仙信仰系统化、理论化,而且和儒家的纲常名教结合起来,认为道教徒要以儒家的忠孝仁信为本,否则,虽勤于修习也不能成仙。基于这样的思想,葛洪在《抱朴子》中对魏晋以来的玄学清淡风气甚为不满,主张立言必须有助于教化,并提倡文章应与德行并重。金正耀先生在《中国道教史》中评价他对学仙修道可以不度世事俗务,特别是对儒道可以调和,互相补充的论述,使道教更易于为统治阶级所容纳,从而为道教的官方化打下了基础。葛洪将“玄”、“玄道”引入其仙道学说,嫁接魏晋玄学的时代思潮与道教,虽然不很成功,但可作士人由道家而进入道教的攀援之枝。对各种仙道方术的详细论列,有助于道教的进一步成熟化。通过葛洪,道教的基本教义完成了从“致太平”到“求成仙”,亦即从“救世”到“度世”的过渡。道教追求肉体飞升,不死成仙的基本特征得以完全形成。

因此,葛洪对后世道教流派有很大的影响,在他死后不久,地位即上升至与三张(张陵、张衡、张鲁)比肩的程度。陆修静曾以“祖述三张,弘衍二葛”予以褒扬。南齐明僧诏撰《正二教论》并称“张葛之徒”。后世道教的许多经书都托名《抱朴子》,以抬高身价,足见葛洪在道教史上的地位和影响。

葛洪博学多才,其《抱朴子内篇》保存了早期道教的许多史料,而且还是研究中国古代炼丹史的重要著作。《遐览》一篇所录书名,则是道教史上最早的教典经籍。流行于社会上层以炼丹求长生成仙为主的丹鼎道派,发展到葛洪已十分成熟,具备了祭献、礼仪、修行、伦理条规等一般宗教要素。但由于其自身的弱点注重个人炼丹修行,且耗资不菲,难以在民间大众中普及,而不易发挥官方宗教的社会职能。道教的清理改造以致完全官方化,是到冠谦之等人之时才得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