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风运动中的往来
1941 年秋冬之际,中央领导同志开始整风学习。这时,毛泽东向“远方” 发了一份电报:中共争取早日召开“七大”,现在正考虑“七大”代表和推荐七届中央委员的候选人名单,有两个同志,即王明和李立三,虽然都是犯了错误的人,中央还是准备提名王明为中央委员候选人;至于李立三,他在苏联犯了什么错误?错误的性质如何?是否影响他被推选为中委候选人?望详告,以便参照考虑。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共产国际才来了复电,电文很长, 把李立三在莫斯科的表现、所犯错误以及被捕等事实经过作了说明,但对李立三是否可推荐为中委候选人一事,未表态。
1941 年秋未,德军直逼莫斯科城郊。苏联出于防备日本出兵西进,夹击苏联的考虑,为牵制和阻挠日寇北进,斯大林再三来电询问中共能抽调多少兵力,补充或扩充多少师团?如何加强长城内外一线的兵力和军事行动,以打击和威胁日寇后方?我们的第一次复电说,组织几个师团的兵力较为容易,但缺少武器,不能发挥力量,那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对方接电后不久又来电商量:如果打通同外蒙的通道,八路军部队可以开赴接近外蒙边沿区, 从那里领取所提供的装备,然后开赴前线,如此轮番装备,是否可行?我方复电认为此法行不通,因为部队在蒙古的开阔地带,行动、生活均极困难, 无法隐蔽,过了不久,对方又来电商量:如果八路军部署在长城一线,寻机出击关外日军,并大力干扰其后方,牵制日军行动,可否?我方回答未作肯定答复,只是说:“可以见机行事,尽可能向长城内外一线发展,但同时指出,因缺乏武器,完成不了重大战斗任务,也不能集结过大兵力,兔被敌人一网打尽。虽未达成具体方案,但我方仍加强了长城内外的兵力部署。日寇也很快察觉了,对苏更不敢轻举妄动。
1942 年整风学习全面展开以后,毛泽东定期向“远方”去电,作了许多介绍和解释,诸如:什么叫整风?他解释说,就是党内的政治学习,通过学习端正思想认识;整什么?他解释了“三风”;怎么整?主要是和风细雨, 方式方法是:学习文件,集体讨论,各抒已见,澄清是非,端正思想,提高认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有则改多,无则加勉等等。然而,无论怎样解释,“远方”都不能理解,他们总认为中共是在搞清党运动,或者是无原则的派别斗争。尤其是王明病倒了,张闻天到地方上搞调查研究去了等等情况,使“远方”更加疑虑重重。他们对我们党内的思想斗争不理解,对统一战线中必要的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也不理解。因此,对我们的整风学习和我们对国民党的反磨擦斗争, 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概认为不利于抗战,是抗战力量的削弱或抵消。毛泽东除了给“远方”作解释外,还多次同苏方驻延安情报组的人员谈话,向他们介绍解释整风运动。但是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他们有着自己一套固定不变的看法和想法,加上王明灌输给苏联同志的种种胡说,更加重了他们的疑虑。只要看后来出版的孙平(弗拉季术洛夫)的《延安日记》,就可知道, 毛主席的耐心工作,全是“对牛弹琴”了。
1942 年,希特勒的军队占领了克里米亚半岛,推进到北高加索,围攻斯大林格勒,妄图切断南北水陆交通,窒息莫斯科。在这严重的关头,苏方再次担心一旦斯大林格勒陷落,是否会有日本的背信弃义行为川于是斯大林又
试探,如果日寇进攻苏联,中共究竟能有多少兵力牵制敌人?对这个问题的具体回答我记不起来了,但我方绝对没有一次夸下海口,承担义务,始终使自己处于主动地位。
我对毛泽东这些做法的真正理解,还是在“七大”期间。一天,我跟毛泽东从枣园出来,到杨家岭参加“七大”会议,路上边走边谈。我当时对整风文件中有些问题何所指,总摸不透,便想乘此机会请教毛泽东,所以谈到王明的错误实质是什么?当谈到王明具体的这点、那点错误时,仍超不出文件上那几点。但是主席从我的话里很快就抓住了症结所在。他说:“王明的问题,关键就在于他对自己的事(中国问题)考虑得太少了!而对别人的事却操心得大多了!真是一针见血,使人豁然开郎!
“远方”和斯大林只是简单地考虑自己的问题,并如此要求我们:1.“坚持民族团结,国共合作,共赴国难,一致抗日,争取胜利”(即一切服从国民党);2.“抗战胜利后,继续团结合作,共同建国”。他们根本忽视或不承认中国革命中的许多复杂问题和经验教训。中国人民在这类问题处理上流的血太多了,教训太深刻了!一纸协议,对蒋介石国民党根本没有约束力, 他随时都可以背信弃义。而“远方”不承认这些,仅仅要求我们拖住日本, 减轻对苏联的威胁,却不了解中国革命的具体情况。王明对这些则是全盘接受,所以毛泽东说他考虑自己的事大少了,替别人想的太多了。
为了取得他们的理解,周恩来早在 1939 年末到 1940 年 1 月间就向共产国际执委会作过一次长篇汇报。参加这次会议的有:执委会主席季米特洛夫、他的助手哥特瓦德(主持这次会议)、德共代表皮克、法共代表马尔梯、意共代表陶里亚蒂、芬共代表库西宁、匈共代表拉科西、苏共代表曼努伊尔斯基、西班牙共产党代表伊巴露丽、何塞·迪亚斯、日共代表野坂参三、国际干部处负责人任弼时(也是中共代表)和马尔特维诺夫,还有一位英国人(不记得名字)。翻译人员有徐介藩、师哲和其他数人。
周恩来在报告中,再三强调了国共积怨之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客观现实不容忽视,他详尽地阐明了中国的现实和各项政策,并从正面说明“远方”的想法和建议不切实际,不合时宜,行不通。他的话倒也没有指责共产国际和斯大林的意思,而是说:我们的“友军(国民党、蒋介石)在整个抗日战争中是阴一套、阳一套;既抗日,又联日;消极抗战,积极反共; 对内压迫,对外投降;积蓄力量,准备内战。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们不得不有两手准备,两种斗争策略,那就是:既联蒋抗日,又防蒋反共;一面积极抗战,一面积蓄力量;既联合,又斗争;既合作,又争夺;磨而不破,破而不裂;当仁不让,寸土必争。
听了周恩来的报告,国际执委会在讨论这个报告时,态度与前就大不相同了。在此之前,他们总认为中共不听话,不是全盘接受他们的意见,不按照他们的想法和办法去行事;现在对周恩来和他的报告则是尊重的。但对中国革命的这些特点,以及针对这些特点所采取的斗争艺术,他们还没有真正理解。
周恩来 100 余页的报告,由波诺马廖夫(当时任季米特洛夫的政治秘书,
后为苏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压缩到 20 页而送交斯大林等人传阅。等了好多天,在周恩来回国前夕,才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名义作了对周恩来报告的决议。决议很笼统,基本内容是:中国抗日战争在世界革命中所占的重要地位和重大的历史意义;抗日战争的胜利进展对中华民族解放事业的伟大
意义;维护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把抗战胜利地坚持下去,取得最后胜利, 这是全民族的主要任务和唯一目标,等等。无异于一封劝告书或建议信。实际上,分歧依然存在,只是不再公开暴露,保持了沉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