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苏情报工作的合作情况

1940 年我们回到延安时,康生已经是社会部部长,驻在枣园,苏联军方情报组也驻枣园。这块地方,被康生弄得异常神秘。也许他的用意是为了替苏联情报组保密,但苏联人却认为康生对他们封锁,监管大严,把他们与外界隔绝了,表示不满。由于这些苏联人都是现役军人,人数也不多、所以 1942 年以前,他们基本都是到前方去了解战争情况、搜集情报。他们想问题狭窄而单一,仅仅是了解军情,搜集军事情报。其中一个姓伊万诺夫的团级干部在华北了解敌情时,常常以军事专家的姿态指手划脚,批评这个,指责那个, 认为我们的作战方法太原始、落后等等。对这些情况,毛泽东了如指掌。这个伊万诺夫于 1942 年春从前方回到延安并回国。回国之前,他到杨家岭毛泽东住处告别。毛泽东利用他辞行的机会,批评了他,大意是:我们一切都落后,对我们的一切你们都看不惯,但我们却能胜利地抗击数百万敌军,而且能使自己的军力成倍地增长和加强!自以为是的伊万诺夫受了批评仍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里。此人回国后不久便牺牲在苏德战场上。

1942 年初,苏方为加强在东方的情报工作,派来了以基斯连科中将为首的各兵种混合情报组来到延安。事先是否同中共中央协商并得到同意,我不知道,以基斯连科为首的七八个人到延安后,毛泽东为他们设宴洗尘,但第一次谈话就很不愉快。基斯连科摆出一副首长的架子,向毛泽东介绍了他们成员中每个人的姓名、专职、军衔等,也大致介绍了他们的任务。毛泽东开诚布公地提出:要搞好这项工作,最好两家(苏共和中共)合作,事情才能办得更好。合作的办法是:你们出钱,拿出技术来;我们出人出力,两家合作,工作就能较顺利地开展,也能做出较好的成绩来。得到的情报,两家分享,共同使用。毛泽东的这一番话,那七八个人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谈话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不久,他们正式表示不同意毛泽东的意见,于是发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情况,他们的人员也就不得不撤走,只剩下斯柯瓦尔佐夫、西索夫等人作些联络工作。

(这里顺便提一下:时隔 8 年之后,1950 年 1、2 月间,即毛泽东访问莫斯科期间,在一次只有斯大林、毛泽东、周恩来三个人的交谈中,斯大林提出了在情报工作上同我方合作的要求,而合作的条件,正是当年毛泽东提出过的条件,甚至表示十分迫切。中方没说什么,仅仅表示同意,具体方案由专门人员去协商、制订。这里要说明的是:八年前毛泽东提出这一建议时, 他们不同意,因为认为我们革命前途未卜,而 8 年之后,同样的建议由他们提出,就成了正确的了,因为我们已经胜利了。这又一次说明,我们自己的事情要有自己的主意。毛泽东批评王明“对自己的事情想得太少了,替别人想得太多了”,实在是入木三分,太有教益了。)

孙平是 1942 年 5 月被派来延安的。此人原隐身于苏联驻兰州领事馆里做情报工作,跟他同来的,有一位外科医生阿洛夫(特级外科军医)和报务员尼古拉·葛梅尔。此后,他们的情报来源,完全依赖于我们。经毛泽东同意, 孙平可以同社会部、八路军总部和新华社直接联系,也同各部委、西北局、边区政府等许多单位直接联系。因为他有一定的中文水平,所以也到绥德、晋西北等地去活动,直接与群众接触,了解情况,据孙平自己讲,他得到博古的帮助最大,使他弄清了国际、国内、党外、党内许多复杂问题的来龙去

脉,较好地掌握了形势动态。此活他讲过多次。但事实上,毛泽东给他介绍得最多、最系统,在苏方人员中,他是听毛泽东谈话最多的一个。1944—1945 年问,毛泽东每隔一周或两周,有时一周两次找他长谈,每次谈话都要花三四个小时。

毛泽东同孙平谈话的内容,主要是我党自成立以来,各个革命时期的形势变化,各个革命阶段党内的意见分歧,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策略以及党的路线正确与廖误,而且重点阐述了宗派斗争——总的意思是:小派别活动发生过影响,但未起过决定作用。我正是在替他做翻译的过程中,系统地了解党史,我很幸运地亲聆了毛泽东讲授“党史课”,可是孙平到底学到了什么?不知道。此外,毛泽东也谈了国内形势、抗日战争的根本策略、战略和政策,同国民党的复杂关系和斗争策略等等。这种谈话一直持续到党的“七大”召开的前夕。

我感到苏方最关心和最不安的,有两个问题:一是中共“七大”何时召开,如何开法?二是中共同美国的关系。实际上毛泽东早就做好了安排,并把“七大”召开时间和议程等都给孙平作了介绍,并邀请他列席“七大”。孙平也确实列席了“七大”的各次会议,而且每次会后都做日记。至于同美国的关系(主要是通过美驻延安观察组、与美大使赫尔利、马歇尔、司徒雷登等人的往来,以及接待外国记者等),毛泽东每次同他们接触后,都把交谈要点告诉孙平或阿洛夫。但他们二人能接受和理解多少就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