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生的钻营

对于康生其人,我原来并无意深究,对他干的坏事,也是孤立的看待, 认为是偶然的。只是在他于了无数的坏事,陷害了无数的好同志之后,才引起我的深恩,并把他对我说过的话和我所知道的他的行迹联系起来思索——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

我在苏联工作生活了 15 年之后,于 1940 年 3 月随同周恩来、任弼时从莫斯科回到延安。那时,康生住在枣园,我们住在蓝家坪。

周恩来和任弼时从莫斯科带回来一批俄文书报,为了使这些书报发挥作用,周恩来根据各单位的条件和需要,开列了一个名单,要我照单分发给这些机关的负责人,大约共七八份。而部分食物和礼品则直接送交毛主席。

所有收到物品的人都无什么反应,唯独康生非同一般。他首光打听这些东西是谁分送到他那里的?接着打听还有什么东西,怎样分配的?而师哲又是何人?并急切地要漠清我的底细。

在延安当时的艰苦条件下,没有人举行什么宴会,但康生却在枣园设宴招待新近从莫斯科回来的同志。我也收到了请柬,但未去赴宴,其原因很简单,我对仅仅为了吃饭不感兴趣,不料这倒使康生对我大大增加了兴趣。他虽不露辞色,但行迹却说明他心急如焚。他从多方探听、调查,后来从周恩来向政治局的汇报中知道了一点情况——我仍将返回共产国际,于是更加紧了同我拉关系。

1941 年,机会来了。毛泽东要住枣园,于是康生搬到了杨家岭,与任弼时的住处很近,我作为任弼时的政治秘书,也住在附近。康生通过他的老婆曹轶欧同我接近,对我表示出格外的关心和亲昵,还给我作媒。说实在的, 我当时是领情的,虽然也隐约觉得他们的作法超乎常情。

康生夫妇如此热情的原因,不久便以他自己的话作了注释。他说:“要在中国的社会上搞好关系,站得住脚,能发迹,就得重视两条渠道:一是教书,建立师生关系;二是说媒,成全男女间的好事。这不仅可以获得对你的好感,甚至可以成为长期友谊和恩典的基础。”他之所以把江青推到毛泽东身边,就是出于这种想法。至于他何以把我作为他“站住脚”、“发迹”的利用对象,我后来才渐渐醒悟到:那不仅因为我是任弼时的政治秘书,更因为我担负着中央和毛主席俄文翻译的任务,时常接近毛主席,所以他认为是大有用场的。还因为他听说我要回共产国际,他从他和王明都曾受到共产国际某些人的重用的经验而想利用我的,实际是还想利用共产国际。

从此时到撤离延安的 5 年间,我和他常有接触,有时还较频繁。所以他尽管善于乔装打扮、巧言令色,但得意之时,仍不免口吐真言,加上他的所作所为,使我对他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也给自己种下了祸根。

康生本姓张,原名张宗可,字少卿,乳名张旺,生于 1398 年。1917 年他家迁至诸城后改名张裕先,同年毕业于教师讲习所,又改名张权平,1924 年在上海大学,又改名张垇或张溶,延安枣园门口所题“延园”,署名赵溶, 亦即康生。康生是他在苏联时的俄文名字的译音。他出生于山东胶县,家庭地主。民国初年,当地土匪蜂起,他们为了安全,全家迁诸城县城里居住, 是当地有钱有势的大户,不仅拥有金银财宝,还收藏了不少琴棋书画、珍贵文物等。康生确实有才气,很小就学会刻图章、绘画,临写过各种字贴,也

学过各家的诗词歌赋。

出身并不决定一个人的品德,我们革命队伍里不乏地主家庭出身的好同志,就是康生的兄弟三人中,也只有他这老三才是够特别的。他在得意忘形时,曾经吹他幼年时如何机灵,心眼多,办法多,如何看不起自己的兄长, 特别容不得二哥,自己做了坏事,总是安在二哥的头上,然后向家长告二哥的状,害他挨打受骂。又说他如何心灵手巧,会做玩具,制做皮影人物等, 总是想法子把二哥比下去,压倒二哥,使自己在长辈面前争到宠爱,得到袒护和支持。这些故事使我联想到他在党内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他这种心态和手法的延续和膨胀?

他打击、贬低别人,几乎不放过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此种事例,不胜枚举。譬如,有一次在枣园食堂吃饭时,他把头向胡乔木一摆,说了一句“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声音并不高,却给周围人留下了深刻和印象。又如他在我面前表示很希望我到社会部去工作,说副部长“李克农活不久了”,但在李克农面前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使李在很长时间内对我耿耿于怀,却无法交换意见。

“五四运动”以后,中国的革命浪潮把康生也卷进来。他是用趋时髦、讲交情、论友谊、拉感情的办法,先混入进步学生之中,继而以他道听途说, 生吞活剥的马列主义词句伪装自己,俨然以进步青年自居,然后竟以理论家自夸,他装模作样,一直混到他“盖棺”骗取了“论定”。

康生如何成为共党员的?何时何地经何人介绍入党?始终是个迷。我曾无意中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却说得前后矛盾,而且含糊其词,我始终没有听明白。1942 年有一天在杨家岭。他忽然特意地、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的入党介绍人就是与他在上海大学同学的王友直。王友直是我的同乡,也曾同学。此人 1992 年 2 月逝世,王友直 1937 年从苏联回国后加入了国民党,其时正任陕西省副主席,自然无法向他索证。但是解放后,我曾给王友直写信问过康生的入党问题,王的回信大出我之所料(此信我仍保存着),信中说:1925 年王本人在上海大学还只是个团员,1926 年末赴苏学习,行到海参葳的路途上才入党的,在此之前,他不可能介绍任何人入党,包括康生。根据他的记忆,1925—26 年康生在上海大学也是团员,并未入党。致于康生何时转党, 他毫无知。

也是在延安,康生还提出另一旁证,说和他在上海大学同学的李予超知道他是 1925 年入党的,可是李予超 1943 年曾声明说:他自己 1927 年以前还是团员,至于康生何时入党。他毫无所知。

康生的入党是个迷,康生何时以及如何成了中央委员也是个迷,没有人能证明。1928 年康生被国民党戴笠系特务逮捕,但不到两个小时就释放了, 此事早有人反映过,只因“证据不足”,未曾立案。那时的党是幼年的党, 还缺乏同敌人斗争的经验,对此事电就无人重视了。

康生同王明勾结之后,很快代替了顾顺章(此人系工人出身,第六届中央委员,后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分管对敌斗争,领导特科,后叛变—— 笔者注),掌握了党的机密和保卫机关——特科。直到”‘文革”,与年幸存下来的同志的(如王世英,生前任山西省省长,他知道上海特科的情况, 但正因如此,他在“文革”中被康生迫害致死——笔者注)面对康生这个迫害狂,才觉得当年在上海的一些不解之迷似乎有了答案。康生负责特科,曾经秘密处决过党员,都是以“混进党内的特务”的罪名处决的,而又有许多

党员认为被处决的还是好同志,只因那是掌握敌情的特科所为,于是只好表示相信,还只好承认自己的“嗅觉不灵”。

康生在以后的许多时候都是占据着保卫部门,并利用这个岗位陷害同志。陈云同志说得对:“康生是鬼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