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日痛定思痛
十几年与世隔绝,社会和家许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人们的观念和语言的变化。我只要开口讲话,孩子们就笑我,别人也瞪着奇异的眼光看我,好像我是个外星人,是个怪物,这是后话。
再说我虽从监狱出来了,但“案子”井没有了结,而是移交给公安部第一专案组继续审理结案。我呢?仍旧被流放到陕西扶风,在扶风又呆了三年。
在这三年中,给我的案子做了五六次结论,主要是办案人员想不开,总不愿意这十几年白辛苦,于是纠缠不休。然而谎言终归不能成为事实!他们起草的“结论”上的胡言乱语一个一个被否定之后,只剩下一个费德林,死抓住他不放,把他作为我“里通外国、勾结苏修特务”的罪证,坚持要写在结论中(费德林和尤金一样是毛主席的客人,也是同我一起翻译《毛泽东选集》的)。有一次他们为此事来到扶风时,正值我的小女儿明朗来看望我, 她在旁插话说:“难道给毛主席做事也有罪吗?!”他们顿时哑口无言,无所措手足。啊!这就是经过风雨,见了世面的小青年!以后他们来谈话,就不许我的女儿在场。无理者却有权!
直到 1979 年初,一切专案统统移交中央组织部,在胡耀邦同志主持下,
很快给我做了最后的结论——“经 13 年审查,没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为什么要把我关在监狱,泡上 13 年?加上前后流放的 5
年,共 18 年,18 年啊!人生能有几个 18 年?!对我个人来说,蹲监狱或许还是一种幸运,如果在外面,恐怕早就落得同王世英一样被活活打死的结局。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和我们相同或相近命运的人还有多少?数得清吗?而实际上真正暗藏在我们心腹之中的奸人、反革命分子,只有康生、江青之流极少数几个人。怎么就会弄得人妖颠倒到如此程度?!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几乎朝朝代代都不乏忠好颠倒的事例,而“文革”则在中国历史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一切悲剧的根源是什么?如果不真正汲取教训, 还可能踏上覆辙!
(首刊《炎黄春秋》1992 年第 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