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生的“功劳”

1944 年春,中央一再催促西北局将审于、肃反工作做个总结。这个总结报告由我和周兴起草,我们如实地叙述了运动的经过,承认了许多缺点错误, 提出了纠正的意见。康生命我们写好一部分就送他一部分,于是分段送给了康生,稿件全部交给他以后,他压了好几天,最后说“不能用”,而是他自己重新编了一套。

3 月 29 日,康生在西北局高干会上作了题为《关于反奸斗争的发展情形与当前任务》的报告,他在这个报告中不但不承认错误,反而大摆其“功”。他说,“在这一年另两个月的工作中,我们清出了暗藏的侦探奸细,进一步巩固了自己,创造了新的反奸路线,获得了巨大的成绩”。这些“巨大的成绩”是什么呢?他说:“我们在党的组织内清出了托派、国特王实味等内奸分子;在政权系统中清出了王毓琪、吴南山、樊作材等特务分子;在军队中清出了吴奚如、许遇之等暗害分子;在民众中清出了杨宏超、邓应贤等特务分子及其组织;在学校系统中清出了奕丁生等特务分子;在工厂系统中揭破了张志刚等特务分子⋯⋯”

他所列上述名单中,除了吴南山确系“戴案”分子、杨宏超是军统特务

(此人并未向军统提供有价值的情报,他瞎编情报为了卖钱,并很快破获了),邓应贤、张志刚二人我不了解以外,其余都是地地道道的冤假错案。他报告的基调是一味肯定成绩,反对“极右”。他说:“我们这次反好

并未完结,仅仅是从但白运动开始转入甄别工作。在过去坦白运动阶段中, 我们突破了特务,巩固了自己,在思想上消灭了被资产阶级同化的危险,在组织上保障了内部的纯洁,在反好工作上创造了新的路线,新的方法,得到很大成绩。如果不进行这项工作,就会使党受到很大损失。在这一点上如果还有怀疑,那就是极右的观点。”

对运动中的错误他也说了一些,但他是这样说的:“有些同志以‘特务如麻’的主观主义代替群众性的正确认识,不晓得提出某些人有特务嫌疑时, 必须慎重。许多人只是有些可疑,就认为定是特务;既是特务,在我区定有庞大组织;既有组织,定有领导机关;既有领导机关,必有下层组织。因此, 对每一个被提出的人,一定要逼出庞大的特务组织系统,一定要求他供出许多特务关系,一定要信以为真,不准怀疑。如果是这样——确有许多地方也这样,那是错误的。如果有了这种主观推论的方法,必然产生扩大化的结果, 产生出逼、供、刑的各种形式来。”

他所说的这一切错误估计和错误作法,全部是他自己所为,他从来不曾提醒过人们“慎重”,然而他把责任轻飘飘地一股脑儿推到别人(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头上,与他丝毫无干,所以周兴对我说,“这样的报告,只有康生能做,我们是作不了的。”

康生在“抢救运动”中的主要发明正是所谓“特务如麻”。为了证实他这一估计的正确性,就必须使用逼、供、信的手段。这里简单剖析其几种主要手段:

一、精神折磨,刑讯逼供。首先给被怀疑的人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接着进行肉体的折磨。1943 年 5、6 月间,康生召集过一次会,讨论起草《审讯条例》。参加会议的有许建国、周兴、谭政文,周同、钱益民、李克农、

汪金祥和我。会上为可否用刑逼供,两种意见尖锐对立。有的人主张在条例上规定可以用刑逼供,有人坚决反对。为此,康生大发脾气,说“不用刑, 那怎么审讯?!”有同志说用材料嘛!康生理直气壮他说:“有材料还要你审讯?!”所以在“抢救运动”中用刑逼供是相当普遍的,如打人、骂人、关押、“车轮战”、“疲劳战”、假枪毙等等,无所不用其极。被关押的犯人则常常不让吃饱饭,不让睡觉,用这些办法逼迫被审查的人假交代、假坦白。

二、挑拨离间,互相“揭发”。整风学习时,有反对自由主义一条,而康生把它利用来为自己的肃反化服务。他说:“如果你不把党内的自由主义思想清除掉,那么内奸就清不出来,这个自由主义就是特别严重,那个地方的奸细也就特别猖狂”。造成谁不“揭发”谁就受“自由主义”压力的局面, 取消了同志间起码的信赖和实事求是的精神。甚至利用夫妻之间的某些矛盾让他们互相“咬”,然后又作为根据去抓人、关人、逼供。康生把这叫做“以毒攻毒”,他得意洋洋地说:“利用反革命分子进行锄奸工作,张克勤打了头一炮。”类似张克勤这样的大炮、小炮不知用了多少!只要有了口供,便如获至宝,再去逼牵连到的人,就是这样滚雪球,伤害了许多好同志,有的被逼致死;也严重地伤害了同志间的感情,破坏了党内团结!同时也使多少个家庭破裂!

三、审查档案,无限上纲。康生要求各单位的组织部门翻阅干部档案, 从档案中找问题,美其名曰“调查研究”。怎样找问题呢?康生说:“⋯⋯ 叫做三种自传(下面实际说了四种,但他原话如此——笔者注):刚来边区时写的自传,整风时写的自传,审查时写的自传,到反省机关后写的自传, 把这三种自传一对照,矛盾百出。有怕出毛病而挨斗争的,先留下一个大纲, 有个大纲写一百遍都不错。你就叫他当面写自传,在我们这里写自传,他的大纲在家里,在这里写就有了漏洞”。他为的就是抓住“漏洞”,无限上纲, 进行逼供。

四、布置人员,“引蛇出洞”。康生在审干开始时,就专门布置一些人, 故意说些过头话、错话、甚至反动的话,把另一人的言论“引”出来,然后揪住辫子不松手。

五、“坦白”光荣,备受优待。与上述各种手段相配合的是康生歪曲党的宽大政策,制造“特务光荣”的气氛。你不“坦白”,就关起来,要受种种的虐待以至酷刑。只要一“坦白”,立即给自由,吃好的,瞎编的越多越受优待。于是有些人为了不吃眼前亏,也就纷纷“坦白”。

以上所引康生的话,都是他在枣园、在杨家岭、在保安处、在各种干部会议上多次讲过的,他的作法都是当年的过来人亲身感觉过的。康生这一套使许多好同志蒙受了不白之冤,也蒙蔽了组织。后来虽绝大部分甄别平反了, 但到了“反右”、“文化大革命”时期,又给他们“回笼”,真正是后患无穷!康生的“功劳”可谓大矣!他究竟为谁立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