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联合政府》

1944 年 9 月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参政会提出联合政府主张后，同年 12 月

毛泽东把“迅速建立民主的联合政府”作为 1945 年全国人民的总任务。争取联合政府的斗争，迫切要求理论的指导，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

① 《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文件选编》下册，第 755 页。

② 《文幼章传》，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3 年版，第 251 页。

③ 《抗战时期国共合作纪实》下卷，第 370 页。

④ 《国讯》第 168 期，1937 年 7 月 1 日。

会的政治报告，担负起了这一重要任务。在《论联合政府》这篇洋洋洒洒 5 万多字的书面报告中，毛泽东从理论上全面地阐明了成立联合政府的重要性、可能性，联合政府的性质、特点，实现联合政府的具体步骤和途径等主要问题，为全国人民指明了道路。首先，毛泽东指出，成立联合政府是“中国人民的基本要求”，因此它必须成立。1945 年 4 月，中国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的英勇斗争已经进入了第八个年头，在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苦和自我牺牲之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中国人民打败日本侵略者的日子已经迫近了。但是，中国内部仍然不团结，仍然存在着严重的危机，这不仅影响到中国抗战的胜利，而且关系到战后中国的前途。处在反法西斯战争最后胜利前夜的中国人民面前，摆着光明与黑暗的两条道路、两种前途。“或者是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富强的中国，就是说，光明的中国，中国人民得到解放的新中国；或者是另一个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分裂的、贫弱的中国，就是说，一个老中国。”毋庸置疑，中国人民向往光明的前途。成立联合政府就能保证这一光明的前途，反之则是黑暗的前途。代表中国人民根本利益的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义不容辞地举起联合政府的旗帜，正反映了中国人民的基本要求，换句话说，联合政府之所以重要、必要，就在于它能把各党各派和无党无派的代表人物团结在一起，实行民主改革，打败日本侵略者，建设一个新中国。

同时，成立民主的联合政府具有良好的国际国内条件，它有实现的可能。民主联合政府主张作为人民要求的反映，它也必须依靠人民来完成。在事物的发展过程中，起主要的决定作用的是事物的内因。中国人民能不能实现自己的基本要求和愿望，这决定于中国人民自己的觉悟、团结和努力的程度。但任何事物都不能脱离周围的环境而孤立地运动，因此外因也是不可缺少的。在中国人民争取民主联合政府的过程中，国际国内形势极为有利，如能很好地利用这些条件，中国人民的胜利是毫无疑义的。在国际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进入最后胜利阶段，法西斯侵略势力的消灭、人民民主势力的胜利，已成为确定的、不能改变的历史总趋向。这“对于一切国家的人民及其有组织的民主势力”，“都是福音”；在国内，中国人民经过了长期残酷战争的锻炼，政治思想觉悟和团结的程度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有提高，“而且有了强大的中国解放区和日益高涨着的全国性的民主运动”。①这都是成立联合政府的有利条件。避免失败和取得胜利的可能性都充分地存在着，中国成立联合政府的信心可以大大增强。

联合政府是新民主主义的政权形式，它是新民主主义国家制度的具体表现。政府即国家行政机关。作为国家机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也是阶级专政的重要工具，不管它采取什么样的组织形式和名称，都必须与政权性质相适应。毛泽东指出，我们主张在推翻外来的民族压迫、废止国内的封建主义、法西斯主义压迫之后，建立一个称之为新民主主义的联合一切民主阶级的统一战线的政治制度，也就是新民主主义的国家制度。联合政府是新民主主义政权的具体形式，几个革命阶级的联合专政是联合政府的性质或本质。毛泽东在论述联合政府的性质时重申了他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的政权的阶级构成、阶级基础决定“国体”的观点，强调新民主主义国家制度以全国绝大多数人民为基础，真正适合中国最大多数人的要求。在决定国家命运的基

① 《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1031 页、第 1032 页。

本势力之间，各个阶级之间是有矛盾的。但这种矛盾，各种不同的要求，可以通过国家加以调节。联合政府就是这种既代表广大人民、又可以对人民间矛盾加以调节的政权的具体形式。

联合政府作为新民主主义国家的行政机关，它的产生和组织遵循民主集中制原则。它由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决定大政方针。它本身也是通过民主选举产生的。它受人民代表大会的委托集中地处理国家事务，保障人民的一切必要的民主活动。它既是民主的，又是集中的。民主集中制既是联合政府的组织原则，也是它的活动原则。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所讲的新民主主义的政权组织原则，也是适合联合政府的，民主集中制表现了联合政府在组织上的主要特征，同时可以作为联合政府特点的，还有无产阶级的领导、工农联盟为基础、实行新民主主义的经济、文化政策等等。这些特点或特征，和联合政府的本质是紧密相连的，或者说是其本质的外在表现。

联合政府的成立分两步进行。联合政府得到全国人民的一致赞成，但掌握全国政权的国民党政府却拒绝改变原有的政治制度，甚至在所谓“召开国民大会”和“政治解决”的烟幕之下偷偷摸摸地进行其内战的准备工作。前途光明，道路曲折。鉴于抗日战争还在进行，马上在民主的基础上召开国民代表大会的条件还不成熟，中国共产党在 1945 年 3 月 2 日以新华社记者名义发表了《评蒋介石在宪政实施协进会上的演讲》一文。文章提出，立即废止国民党威信扫地的一党专政，“成立一个有威信的民主的临时的联合政府来领导抗战，争取胜利，并准备在战后召集真正由无拘束的自由选举选出来的国民大会，制定宪法，组织民主的正式政府”。①3 月 15 日，中共中央又在关于国际国内形势及准备成立中国人民解放联合会的指示中进一步明确地提出，“在战时，我们主张建立临时的联合政府，亦即各党各派和无党无派的民主分子组成的举国一致的政府；在战后，我们主张建立正式的联合政府，亦即真正民选的举国一致的政府”。①在同年 4 月召开的中共七大上，毛泽东重申了实现联合政府这一奋斗目标所采取的两个具体步骤：“第一个步骤，目前时期，经过各党各派和无党元派代表人物的协议，成立临时的联合政府；第二个步骤，将来时期，经过自由的无拘束的选举，召开国民大会，成立正式的联合政府。总之，都是联合政府”。②只是依具体阶段的不同情况，联合政府产生的途径不同，目标都是一致的。

促进联合政府的成立需要一定的措施。中共中央 1945 年 3 月 15 日提出：准备在延安召开全国各解放区人民代表会议，成立中国人民解放联合会。这一解放联合会实际上是各解放区的联合政权机关。“在全国没有联合政府时，它将是促进联合政府实现的一种主要动力，在全国有了联合政府时，它将是联合政府的组成部分，同时又是联合政府的支持者、辅助者，而在人民中将起着极大的动员和组织作用”。③在《论联合政府》中，毛泽东更全面地论述了促进联合政府成立所要采取的措施和完成的任务。他根据国民党统治区、沦陷区、解放区的不同情况，分别提出了各自的任务。如在国民党统治区，要克服民主运动的弱点，争取社会基层分子即广大人民群众的广泛参加，要

① 《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 15 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 1991 年版，第 554～555 页。

① 《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 15 册，第 62～63 页。

② 《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1068～1069 页。

③ 《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 15 册，第 63 页。

根据民主原则坚决发动斗争，把分散的民主力量逐渐统一起来；在解放区，要尽可能迅速地召开中国解放区人民代表会议，以便讨论统一各解放区的行动，加强各解放区的抗日工作，援助国统区人民的抗日民主运动等等。

为了促进联合政府成立，毛泽东还对共产党人的工作作风、工作态度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毛泽东总结了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党的作风建设方面的经验，根据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阐明了理论和实际相结合、和人民群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及自我批评的三大作风，这些作风都是毛泽东一贯倡导的民主作风。在《论联合政府》中，毛泽东进一步从理论上对其作了系统的阐述。毛泽东认为，只有实行这些民主作风的中国共产党，才能在中国的独立和解放事业中更好地发挥中流砥柱作用，才能保证完成建立联合政府，打败日本侵略者，建设新中国的任务。

成立联合政府不仅符合中国人民的基本要求，而且对于中国的前途、命运有重大影响。毛泽东认为，联合政府可以将一切愿意参加政府的阶级和政党的代表团结和结合在一起，“在一个民主的共同纲领之下，为现在的抗日和将来的建国而奋斗”。在抗日战争期间，民主的临时的联合政府可以团结各党各派、无党无派的代表，实行民主的改革，克服中国内部的危机，动员和统一全中国的抗日力量，打败日本侵略者，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抗战结束后，民主的正式的联合政府可以领导全国人民，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国家。因此，联合政府的建立关系着中国的前途与命运，顺乎着历史发展的潮流。正如毛泽东所说：“不管国民党人或任何其他党派、集团和个人如何设想，愿意或不愿意，自觉或不自觉，中国只能走这条路。这是一个历史法则，是一个必然的、不可避免的趋势，任何力量，都是扭转不过来的。”①

符合历史发展方向的联合政府，必然要取代违背中国大多数人意志的一党独裁政府。国民党是否也参加联合政府呢？这要看国民党的态度。毛泽东提出在两个条件下共产党人可以和国民党恢复谈判：其一是国民党放弃其错误的现行政策；其二是国民党同意民主改革。只要国民党真正能够做到这两条，坚持抗日、团结和民主总方针的共产党人并不否认国民党有参加联合政府的可能。既然是各党各派的联合政府，既然有一个共同遵守的民主纲领，国民党如果愿意放弃其一党专政，当然是可以参加联合政府的。

毛泽东关于联合政府的一系列论述，是中国共产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宝贵经验的理论总结，是中国百年来民主运动经验的理论概括。大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就参加过广州和武汉国民政府的工作。在抗日民主根据地建立的政权，实际上就是地区性的临时性的联合政府。从理论认识来讲，中国共产党抗战初期在抗日救国十大纲领中提出的“国防政府”，在公布国共合作宣言中提出的“实现民权政治”，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出的“抗日统一战线政府”，实际上就是联合政府的先声和雏形。经过具体的斗争实践，毛泽东对联合政府的认识逐渐地发展、深化、系统化，进而形成了关于联合政府的理论。

任何从实践中产生的认识，还要回到实践中去指导实践，经受实践的检验，并在实践中得到补充、修正和发展。毛泽东关于联合政府的理论也是如此。由于国民党顽固派的阻碍，联合政府在抗战结束前后都未能迅速地建立

① 《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1069 页。

起来。但这并不说明联合政府主张不妥当，而只是由于实现的条件不成熟。当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洪流奔腾向前，国民党统治在大陆土崩瓦解之后，中国人民期待以久的民主联合政府终于得以建立。实践证明，正确的理论、主张不一定能很顺利地实现，但真理是任何人也掩盖不了的。毛泽东阐述的联合政府主张，因为植根于中华大地的深厚土壤，切合中国社会的具体实际，因而显示出了它的生命力。

1945 年 7 月，当访问延安的黄炎培既为中共在边区的民主改革成就而振奋不已，继而又担心中共会受“周期历史率”影响，在取得成绩后会“政怠宦成”、“人亡政息”、“求荣取厚”，即腐败堕落、消极颓废时，毛泽东回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黄炎培非常赞成用民主来打破这个周期率。他认为：“只有大政方针决之于公众，个人功业欲才不会发生。只有把每一地方的事，公之于每一地方的人，才能使地地得人，人人得事。”①联合政府以全国人民的利益为首要，自然可以使民主得到施行和保证。正如瑞典学者达格芬·嘉图引用中共领导人邓发 1944 年的一段话所说：“没有必要担心我们的政府将会再一次落入旧的统治集团的魔掌之中，因为政府是属于人民自己的。”②

中共提出的联合政府主张反映了人民的基本要求和历史发展的必然，但却被国民党方面断然拒绝。以致若干年后，还有台湾学者说联合政府“是同国民党争夺权力”。③这实在是一种偏见。但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观点也反映了这样一种事实：中国共产党要求国民党废除一党专政，正是为人民争取被国民党剥夺的民主权力，这是人民应有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