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民主与小民主

什么是民主？民主的最早含义是指“人民的权力”、“人民的政权”，或“人民直接地通过分区选出的代表治理统治”。在近代，民主的主要含义是指在政治、经济以及其他社会生活领域中由统治阶级中大多数人实行统治的一种国家制度。毛泽东 1939 年 11 月 14 日在陕甘宁边区党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中指出：民主，讲俗话就是老百姓能起来说话、活动、想办法。1957 年 2 月毛泽东又指出，民主只能是具体的民主，抽象的民主是不存在的。在阶级斗争的社会里，“有了资产阶级的民主，就没有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民主”①。毛泽东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方法的，在民主问题上也不例外。毛泽东提出了民主实际上只是一种手段的观点。他认为“民主属于上层建筑，属于政治这个范畴。这就是说，归根结蒂，它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由此，毛泽东得出了一个带有片面性的结论：“民主这个东西，

① 《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 761 页。

有时看来似乎是目的，实际上，只是一种手段”①。在这个观点的影响下，社会主义民主在相当一段时间被看作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东西，长期不被重视，社会主义民主建设受到严重影响。把民主仅仅作为手段，是毛泽东对他原来正确思想和实践的背离。在整个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都把民主作为奋斗的目标和革命的目的。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无产阶级争得统治和争得民主是一回事，都是无产阶级革命斗争所要实现的目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确实也讲过民主是手段，是形式的观点②，但那是在特定的场合，有特定的意义的，即无产阶级在参加资产阶级革命过程中可以利用资产阶级民主的形式，训练和组织阶级队伍，这有利于向资产阶级作斗争。无产阶级民主、社会主义民主，当然是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在一定阶段内的奋斗目标。即使是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社会主义民主不仅将服务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它同时也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和一定历史发展阶段的战略目标。因此，民主是手段，又是目的。毛泽东关于民主只是一种手段的说法有缺陷。这其中既有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民主作为形式、手段论述的误解，也有具体的历史背景。毛泽东同那些要求抽象民主的人们视民主为目的，而不承认是手段的做法针锋相对，他想来一个反其道而行之，以致走到另一个极端。“大民主”的提法不是毛泽东的创造。 1957 年 1 月他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批评党内的动摇分子随着波兰哥穆尔卡的棍子转，“哥穆尔卡说大民主，他们也说大民主”。似乎大民主的“发明权”是哥穆尔卡的。毛泽东对大民主开始是持批评态度的。他在中共八届二次会议上指出，有人主张要大民主，说小民主不过瘾。他们要搞的“大民主”，就是采用西方资产阶级的国会制度，学西方的“议会民主”、“新闻自由”、“言论自由” 那一套。毛泽东虽然提出过向外国学习的口号，但主张要有分析有批判地学。对西方的议会民主，毛泽东一贯持否定态度，因此，他曾批评大民主的主张“缺乏马克思主义观点，缺乏阶级观点，是错误的”。

毛泽东一贯注意语言表达的生动和形象。从这个角度出发，他有时借用大民主的提法，说明中国共产党主张和实行的民主都是有广大人民群众参加，以人民群众为主体的，同时在方法上，都是采取群众运动，大规模地进行。他回顾历史说，“我们发动群众斗蒋介石，斗了二十几年，把他斗垮了；土地改革运动，农民群众起来斗地主阶级，斗了三年，取得了土地。那都是大民主”。“三反”、“五反”，也是大民主。凡是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毛泽东就称为大民主。他在大民主前边加了“无产阶级领导下”的限定词，说明不是笼而统之的大民主。

毛泽东“爱好”无产阶级发动的大民主，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大民主可以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是可以对付阶级敌人；一是可以用来对付官僚主义者。他说有些人如果活得不耐烦了，搞官僚主义，见了群众一句好话没有，就是骂人，群众有问题不去解决，那就一定要被打倒。这个危险是存在的。毛泽东赞成群众起来打倒官僚主义，可见毛泽东对人民群众怀有深厚的感情。他告诫全党：“我们一定要警惕，不要滋长官僚主义作风，不要形成一个脱离人民的贵族阶层。”不可否认，反对官僚主义，是毛泽东发动群众进行“文

① 《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 761 页。

②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4 卷，第 443 页。

化大革命”的一个潜在因素。这种思想苗头，在毛泽东 1956 年底赞赏“无产阶级领导下的大民主”时就已经孕育了。

对于资产阶级的大民主，毛泽东是既反对又不怕的。他的想法是，那些坏人在搞所谓的大民主时，一定会暴露自己。“他们一搞大民主，尾巴就被抓住了。”“如果有人用什么大民主来反对社会主义制度，推翻共产党的领导，我们就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①。中国决不会象匈牙利，大民主一来，把党政军都搞垮了。毛泽东对此充满自信。

小民主的方法就是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方法，就是和风细雨的方法，“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法。毛泽东提出，1957 年准备整风，整主观主义、整宗派主义、整官僚主义，“预先出告示，到期进行整风，不是‘不教而诛’，这是一种小民主的方法”。毛泽东认为，大民主是对付敌人的，而小民主是对待人民内部的。因此，在人民内部讲大民主是不适当的，还是和风细雨的比较好。毛泽东之所以后来用大民主的方法发动“文革”，其重要原因也在于把官僚主义、修正主义划到了敌人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