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同三驾马车

在布什政府中，掌管国内政策的“三驾马车”是三名主张自由市场经济的卫士。他们是不修边幅、工程师出身的白宫总管约翰·苏努努（John Sununu），华盛顿最能干的理财家。预算局长理查德·达曼（Richard Darman）和教授出身的经济学家、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迈克尔·博斯金（Michael Boskin）

这三个人可算是布什的亲信，在竞选中为布什立下过汗马功劳，苏努努在布什 1988 年总统竞选中起的作用极其突出。在 2 月 8 日共和党在艾奥瓦州召开的核心会议上，布什得到的支持率原居第三位，落后于堪萨斯州参议员多尔和前电视福音传教士罗伯特森。但是 8 天之后，布什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初选中却大获全胜。在这场角逐中，身为新罕布什尔州州长的苏努努功不可没。达曼在布什的竟选班子中扮演杜卡基斯的角色，反复同布什做模拟辩论，发展了亲密关系。博斯金在 1988 年的竞选运动中是布什的主要经济顾问。他的贡献是提出用“平衡—冻结”的办法削减赤字，以对付民主党。其要旨是对联邦支出的增长进行约束，使之与通货膨胀同步，超过此限度必须相应地减少其他开支，使之相互抵消。

苏努努一达曼一博斯金轴心最初是在布什总统竟选中形成的，他们是由布什选中的一个小组，1988 年被邀请到布什在缅因州的家中参加自由讨论。他们在一起进餐，并发现大家在哲学观点上很合拍，因而保持了密切接触。照苏努努的说法，“竞选是粘合剂”，“大家在一起走过了困难的时刻”。在这些日子里，这个非正式轴心在许多不公开的场合，在走廊谈话中，完成了许多工作，并为布什政府酝酿过很多重大决策。

这三个人在布什政府中的职能和作风并不相同。苏努努和达曼处于第一线，负责日常决策。博斯金作为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同福特时期的格林斯潘一样，对总统起耳目作用。他们的脾气也不一样，达曼对他的工作班子常常不留情面。苏努努对自己的助手们很能谅解，但对外人很厉害。博斯金的作风则非常讲究礼貌。这三个人的学术背景养成了他们喜爱口头争论的嗜好，他们为此而感到兴奋，但是他们的助手却觉得他们的争论语言刺耳、目中无人。

苏努努同达曼之间的关系特别紧密，他们因为工作需要，每天早晨 7 点

15 分在苏努努的办公室非正式会晤，然后常常一天谈话几十次。他们甚至把工作带到社交活动之中。苏努努有一次对环境保护局为布什准备的一份关于全球变暖的演讲中的一些提法很不高兴，担心这一建议会使布什用强制手段削减美国对煤炭和石油产品的使用以减少二氧化碳的释放量。于是苏努努自己重新改写了讲话中的一小段。当天晚上两个人都去参加副总统丹·奎尔的生日会，苏努努在进餐时把一个副本交给了达曼，这个预算局长在餐桌上用铅笔改了几个字，然后就把这个文本送给了布什。

这三个人都有同布什随时接触的机会。苏努努是布什最亲近的助手，每天从早到晚都能见面，布什对苏努努十分信任，常允许他以个人身份与国会谈判敏感的立法问题。博斯金靠培育他同布什本人的密切关系，把在里根时期被削弱到无足轻重地位的经济顾问委员会改变为举足轻重的要津。博斯金每天晚问都要就经济问题的某些方面给总统递送一个自己的备忘录。布什有时用亲手写的便条作答，有时则打电话到博斯金在乔治城的家里直接交谈。当布什邀请网球明星约翰·麦肯罗和安德烈·阿加西到白宫做客时，他就十万火急地打电话叫博斯金到场，因为他们俩是打网球的搭档。

苏努努、博斯金、达曼三人的经济哲学基本一致。他们都不喜欢庞大的政府计划。他们认为，这是正在被社会主义经济抛弃的中央计划的那一套。有一次，博斯金从助手那里得知，能源部为准备举行听证人会，正在起草一份全国能源政策。文件的内容没有充分强调布什政府的决心，即主要依靠市场力量而不是靠管制或补贴来保证能源供应。于是，博斯金在苏努努主持的一次白宫高级工作班子会议上发出警告。达曼和苏努努同意他的看法，他们三个人对助手下达指示，修改这个报告的开场白，保证“市场”这个辞在第一节出现三次。

这三个人一起为布什形成了一整套经济政策思想。按照他们的思路，经济增长是圣杯，自由市场经济神圣不可侵犯，而自由贸易则应是美国的赞美诗。除苏努努外，另外两个人同里根政府都有很深的渊源。达曼在 80 年代初

是“里根革命”中的主角之一，从制定 1981 年预算、减税到 1986 年税制改革，他都是幕后策划者。博斯金也常是里根在白宫的座上客，里根政府曾几次想任命他担任政府重要职务。

然而，他们三人又与里根时期的保守主义者有一定的区别。这三个人并

没有那种条件反射式的反政府情绪。他们在某种情况下允许政府干预。比如，帮助双职工得到育婴费，给残疾人以更多的权利保护，等等。他们相信政府可以插手进来并把一些问题处理好，关键是要考虑周到，并且运用正确的政治技巧。这三个人都主张紧缩预算赤字，可是又都赞成政府对那些私营部门认为太深奥或太大的基础性科学研究与开发花钱。

例如，能源部长詹姆斯·沃特金斯（James Watkins）和副部长亨森·穆尔（Henson Moore）被苏努努和达曼请去讨论得克萨斯州巨型新原子对撞机的开支，估计它将达到 80 亿美元，比以前的预算要多出 20 亿美元。在会议上，苏努努问了有关设计方面的许多问题。达曼手中的预算砍刀缩了回来，苏努努则说“必须给纯科学提供经费”。他们这样慷慨使某些民主党人感到吃惊。在一次国会听证会上，达曼斩钉截铁地宣布，他宁可削减住房项目也不砍掉空间项目。这使在场的民主党众议员理查德·德宾吓了一跳。在他看来，用牺牲社会项目的办法搞研究和开发完全不可思议。

还有一点与里根时期的保守主义者不同的是：他们三个人都非常务实。苏努努的工程师出身注定他是一名实干家。他在新罕布什尔当了六年州长，成绩斐然，使州预算由赤字变为盈余。达曼宣称，“从长期看，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从短期看，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我真正的兴趣在于观察什么事情能办，什么事情可行”。达曼虽然在“里根革命”中出了力，但他对供应学派的虔诚却一直受到里根式保守主义者的怀疑。他曾经讲过为了减少联邦赤字，增加某些税收是可行的。为此，他在接受预算局长任命时，不得不向布什政府和公众保证他可以遵守布什在竞选中反复说过的不增税的誓言。博斯金虽然同情里根经济计划，但认为里根的许多政策过于简单化，彼此不配套，他特别不赞成里根过于乐观的预测。他责备里根政府在赤字上的失控和储蓄的下降。他也说过，“如果支出不能减少，我赞成把增税作为最

后手段”，“重要的是对消费而不是对投资增税”。他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说， “美国增加储蓄的最好办法是削减联邦赤字。”他建议恢复对个人退休帐户的课税减免优惠。博斯金在对外贸易的问题上，严厉批评使用报复手段，反对不公平贸易的做法。当布什于 1989 年 5 月 25 日把日本、巴西、印度列为不公平贸易伙伴时，博斯金是反对派。

当然，苏努努一达曼一博斯金三重唱也不总是协调一致的。达曼比其他两人更积极地反对政府的净化空气议案中的某些部分；他和博斯金也对布什没有批评参议院背离已达成的妥协而通过这个议案不满。为了弥补这个失误，苏努努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在送给参议院领袖与总统合拍的照片上写了一个便条，祝贺参议院领袖“向前走了重要的一步”，但是又指出他们的议案只是在“实现环境保护同所花代价两者之间的平衡上迈出了第一步”。

苏努努—达曼—博斯金轴心的力量加在一起，比任何一个单一的政府官员，包括总统的老朋友如商务部长罗伯特·莫斯巴赫（Robert Mosbacher）都强大得多。例如，在高清晰度电视问题上，莫斯巴赫要求政府帮助制造商，

使他们能更好地同日本人竞争。然而在参加了苏努努办公室的会议之后，这名部长退却了。按照“三驾马车”一致同意的政策，政府一般他说支持取消对私人企业的各种障碍，但反对由政府选择具体的产业和不同的公司给予优惠，这是由博斯金宣布的。

虽然“三驾马车”的权限没有法制化，但所有内阁成员都对它小心谨慎，力求不要提出与他们的意旨相违背的建议。例如，运输部长塞缨尔斯金纳无意中在一个秋天走进了白宫的禁区，他强制取消了外国计划中对西北航空公司的投资。在同“三驾马车”举行了一系列会议之后，斯金纳来了一个 180 度的大转弯，拒绝他曾经支持过的对航空公司兼并的立法，他似乎也从这件事中学到了经验。以后，当运输部起草全国运输计划时，与白宫之间的分歧大多在较低的级别上小心地加以解决，使之达到让达曼满意的程度。自此之后，斯金纳就被看作是一名可靠的“队员”了。进出口银行在准备一项给出口商以利率补贴的计划时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训，并且看到了这“三驾马车” 配合得是如何默契。达曼认为对企业界的这种补助毫无理由。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苏努努，博斯金以及同总统有很深个人友谊因而可以成为重要盟友的财政部长布雷迪。当进出口银行行长尤金·劳森在白宫内阁会议上正式提出这项建议时，达曼发动了攻击，提出了令人难堪的批评，既针对这件事所反映的观念，又指责这是一种想绕过联邦预算约束的明显企图。博斯金与达曼相呼应，两人一唱一和。在这种气氛下，其他原来支持这个计划的各部部长很快退却。劳森颓丧地带着要他重新考虑的指示回到了进出口银行。

白宫科学顾问阿伦·布罗姆利也吃过一次苦头。“三驾马车”对布罗姆利领导的全国重大技术小组委员会所提报告深感不安。该报告确定了对国家繁荣和安全至关重要的 22 项技术。在报告草槁传阅时，它被某些人称赞为白宫改变政策的迹象。布罗姆利为此受到“三驾马车”的严厉批评，说他使公众对布什总统在产业政策上的立场产生误解。布罗姆利被迫发表了一项声明，指出《华尔街日报》5 月 13 日的文章以及其他传媒最近关于政府批准为新的超级计算机网络以及商务部先进的技术规划提供资金的报道是不真实的。报道说，政府一方面否认在企业界选择优胜者和夫败者，另一方面却正在开始这样做，这也是不符合实际的，布罗姆利说，布什政府在这个领域中的基本政策原则已在 1988 年的竞选运动中说得很清楚，这些原则同瞄准某个特殊产业给予支持或对某项特殊技术实行商业化的产业政策毫无共同之处，报告草稿中的观点仅仅属于小组委员会。

随着美国经济陷入衰退，布什在公众中的支持率下降，舆论开始把布什政府遇到的麻烦归罪于白宫总管的无能和权威主义作风，苏努努成为攻击的主要对象，1991 年 12 月 3 日，苏努努被迫辞职。”三驾马车”的空缺改由财政部长布雷迪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