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根和沃尔克

美国舆论界认为美国政府中最重要的经济势力不是白宫，也不是财政部，而是离宪法大街一英里以外的联邦储备委员会。无论里根还是电视网，都不是处于低潮的美国经济信心的守护神。最走红的人物是联邦储备委员会

铁面无情的保罗·沃尔克。沃尔克身高 6 英尺 7 英寸半，比里根高半英尺，许多人认为联储金融政策也高于里根政府折中主义经济计划。随着衰退的持续发展，白宫和国会山都很清楚是沃尔克掌握着里根经济学成功或失败的钥匙。

沃尔克在尼克松政府中担任过负责金融事务的财政部副部长。卡特任命他为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时他 51 岁，是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行长。当时通货膨胀率是 13％，并且还在漫无止境地上升。这一任命是华尔街的胜利。他们把沃尔克看作是能以其顽强意志抵抗白宫压力的通货膨胀死敌。在确认其任命的国会听证会上，沃尔克认为自己是一个“求实的金融家”。沃尔克上台以后在金融领域的革新，主要是通过一系列技术措施把联储长期奉行的以控制利率为目标变为以控制货币供应量为目标。沃尔克认为通货膨胀是美国的头号公敌，而实行新方针能使联储较好地控制通货膨胀。他的试验贯彻于里根政府头两年任期，其结果至今在经济学界中仍有争议。

宪法授予国会铸币和调节货币的权力。1913 年，国会把这个权威转给了联邦储备系统。联邦储备委员会在其整个历史中正像最高法院一样已经获得了自己的声誉、影响和独立性，其范围远远超过早期创造者的设想。后来联储的内部活动被有意识地用神秘性笼罩起来，它的会议纪录不再公开发表。联储主席通常被看作是仅次于美国总统的最有权力的人物。这一点在沃尔克担任主席的重要经济转折时期确实如此。联储的重要任务是，保证国民经济获得充分货币和信贷的供应以利于商务的运行和经济的增长。货币太少，借钱的价格（利率）上升，经济就会收缩。货币太多又会导致通货膨胀，这些在理论上都是说得通的。然而在实践中，衡量货币供应量是神秘和困难的。沃尔克和联储的另外 6 名理事常常遭到批评者们的攻击，说他们算错了帐。

1982 年经济极度收缩，对利率最敏感的住房建筑以 1946 年以来的最低速度

运行。汽车销售额降到 20 年来的最低点，制造商和农场主们大喊大叫要求救助。1982 年 1—2 月号的田纳西《职业建筑商》杂志在封面上登载了对沃尔克和其他联储官员的通缉令，控诉他们“预谋并冷血屠杀数百万小企业”以及“绑架房主的美国梦”。与此同时，里甘公开攻击沃尔克阻碍经济复苏，杰克·肯普要求沃尔克辞职并与一派民主党人结成联盟威胁要通过立法迫使联储降低利率。

然而，里根却坚定地站在沃尔克一边，只不过白宫外边对这件事并不了解。在里根就职三天之后，他把秘密警察吓了一跳。他一个人从白宫大门走了出去，一直奔向宾夕法尼亚大街的财政部大厦，在那里与沃尔克共进午餐。一件使参加这次午餐会的助手迄今难以忘怀的事是，里根还没有坐下来就对沃尔克说：“我很想请你帮助回答一个人们常常向我提出的问题。我从选民们那里接到不少来信，问我为什么需要有一个联邦储备局。他们似乎感到是联储造成了我们的许多金融问题。如果我们取消它反而会过得更好。我们为什么需要它？”坐在对面的马丁·安德森看到沃尔克的“面部肌肉拉了下来，

随着张开大嘴，下巴低垂半英寸。在几秒钟中，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里根，吃惊得无言答对。幸亏，沃尔克没有时间点燃他的长雪茄，否则就会把它吞下去”。安德森认为，里根提出这个问题是受保守派传统理论的影响，他们主张实行一种由私人银行发行货币的自我调节制度。里根经常受一些在右翼刊物上发表文章的朋友们的影响，他自己对这个问题缺乏专门知识，不过，他也并不担心暴露自己的无知。

从吃惊中迅速镇静下来的沃尔克，接着对里根做了一个很透彻的说明。他首先承认还有别的人持有里根所说的类似观点，同时说：“我认为有充分理由证明联储的运行是健全的，对经济的稳定极为重要。”然后他向里根简要地介绍了联储在调节货币供应中的作用。他的回答显然使里根感到满意，以后再没有提出过这个问题。以后两年，沃尔克总是在白宫定期与里根会面。安德森在 1982 年离开政府以前参加了所有的会见。据他说，每次谈话总是沃尔克的话最多，并用图表说明他的观点，回答里根的问题。安德森说，“里根从不要求他放松或抽紧银根”，“沃尔克对里根不施加直接压力的做法很赞赏。鉴于沃尔克是由卡特任命的民主党人，他们两人之间发展起来的友好关系的确令人吃惊”。“部分原因是里根比卡特更愿意允许沃尔克有更多的回旋余地。卡特政府曾迫使沃尔克实行信贷管制，联储在 1980 年 3 月曾经这样做过。国民生产总值在 1980 年第二季度下降 9％，这在现代史上是少有的。在卡特的压力下，联储在 1980 年 6 月又放弃了信贷管制，最后 6 个月货币供应量又以历史上少有的幅度增长。人们说，这是卡待在沃尔克身上拉锯。里恨虽不比卡特更懂金融政策，但他给沃尔克以更多的自主权”。在白宫，迪弗对里根个人的好恶有最敏锐的观察，他说里根欣赏沃尔克并认为他正在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白宫官员对沃尔克很尊敬。这名联储主席曾要求白宫发给他出入证以便在进入白宫时不必检验他的驾驶证。这个请求被罗杰斯以官僚态度拒绝了，他通知沃尔克说，每一张出入证要政府花 3000 美元做安全调查。所以不好办。沃尔克发火了，他马上写了封短信给安德森表示愤慨并说： “我还不知道你们如此对我不信任。”安德森就这一怠慢向米斯和贝克做了反映，于是一纸白宫特别通行证立即发给了沃尔克，并向他道了歉。

接近里根的人认为里根觉得沃尔克有和他相似的气质。他们在顽强这个特点上肯定是近似的。里根在严重衰退期间仍然相信自己的政策是靠得住的。沃尔克则认为，联储所奉行的路线是挫败通货膨胀威胁所必要的。有一件事是里根所从未做过的，即为衰退而责备自己。他也很少责备联邦储备委员会，而白宫的其他人则常常要批评联储，这些批评有些来自贝克，这名得克萨斯人常常对华尔街有保留。贝克作为政府的定向人还经常从西部和南部的共和党人那里听到对沃尔克紧缩货币政策的抱怨。通货膨胀在 1981 年迅速下降，年底降至 5％上的年率，但是在利率缓缓下滑之后又重新上升。用短期国库券衡量的实际利率从二季度的 5％上升到三季度的 5.5％和四季度的8.2％。直到 10 月中旬，银行仍保持其的基本利率在 19％的水平上。持续的

高利率原因何在既是一个谜也是一个有争论的问题。财政部批评货币供应的波动性，联储和许多经济学家攻击财政赤字，另一些人责怪 1981 年税法，还有一些人则说沃尔克和联储有意使利率保持在不合理的高度。

每当里根面对相互冲突的建议，他总是倾向于按其本能支持联储。他只有一次摇摆过，那是因为里甘和斯托曼这两名平时互不容忍的人在 1982 年 1 月联合起来，在经济汇报中表示他们对联储控制货币供应量前后不一致的不满。由于一些谁也不理解的原因，货币供应量在 11 月增加了，12 月继续上升，并且在新年的头几个星期继续增长。在这次汇报之后，里根在 1 月 19 日的记者招待会上被问到资本投资下降的原因。里根说：“我认为，人们有点过于谨慎，部分原因是要看看联邦储备系统将做些什么，比如近来货币供应有一个高涨，我认为它给市场传递了一个错误的信息。”“换句话说，他们要更有把握地看利率和通货膨胀会不会像原来那样下降”。当一名记者跟踪询问里根是否同意要沃尔克辞职时，里根说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联邦储备系统是有自主权的”。值得注意的是，里根对沃尔克少有的批评不在于联储抽紧利率大多而是大少。联储于 1982 年 2 月采取行动抽紧银根时，沃尔克受到来自财政部长里甘和国会山的猛烈抨击，说他有意对经济实行刹车，而贝克则担心沃尔克要在中期选举中给共和党的政治前景抹黑。里根的态度却不同，他准备为联储的金融紧缩做辩解；1982 年 2 月，里根再次与沃尔克在白宫会晤并从联储主席那里获得保证，他将坚持紧缩货币供应量的防线，3 天以后，在另一次新闻发布会上，里根再次对沃尔克投了信任票并且批准联储 1982 年货币增长目标。里根说：“政府和联储能够通过合作而不是互相交火更快地把通货膨胀和利率降下来。本届政府将永远支持联邦储备委员会的独立性。”里根在衰退仍在发展的艰难时刻与沃尔克保持密切关系，在 1983 年不顾贝克的保留和里甘的反对，重新任命沃尔克为联储主席。但是

沃尔克没有支持以控制货币供应量为目标这个有争议的试验。尽管在 1982 年夏天，利率下降，股市上扬，经济仍然疲软。随着中期选举临近，国会山叫嚷要放松货币控制。后来不是由于政治空气而是由于经济形势的发展，沃尔克被迫放松了银根。7 月，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关闭了俄克拉何马城的佩恩广场银行，攫取了它的资产，引起了一阵冲击波。这件事恰好与墨西哥的债务危机相偶合，这个危机的起源在于长期居高不下的利率。如果墨西哥推迟支付贷款，这个半球的其他债务国也必将起而效尤。这对沃尔克的主要支持者、持有债权的美国大银行是一个严重威胁。后来沃尔克说，“不管怎样，我们已经达到必须放松的转折点”，“我对经济特别担忧，很明显那些较早的预期认为经济将复苏是错误的，我变得相当悲观。金融市场的紧缩以及欠发达国家的债务都在推动我们。所以当机会来临时，我决心采取行动”。于是联储开始向经济注入资本。从 10 月开始，放弃了试图以控制货币供应量为目标的金融实验。

回过头来看，里根在政治上对沃尔克的支持似乎比大多数共和党政客和

政府官员，包括贝克和里甘在内，更坚实可靠。由于共和党在 1982 年仍然掌

握着参议院，所以在众议院失去 26 个席位是可以接受的代价，而它的回报则

是里根在 1984 年收到的巨额政治红利。虽然里根在 1980 年选举运动中反对把衰退作为治理通货膨胀的手段，但他同意沃尔克的基本观点，即衰退是必要的经济药方。里根认为美国人是在为所谓“过去的失败政策”还债。和他一贯的乐观主义一样，他也相信这个剧本会有一个欢快的结局。一名作家在评论里根和沃尔克的不同点时说：“沃尔克像一位严厉的父亲，他劝告，说一些由数字组成的神秘咒语。里根是一位慷慨大度的国王，他唤起希望，他的言辞划破黑暗的天空照射出一线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