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作出怎样的选择

首先，我们需要反思，传统文化是怎样陷入危机的。依据热力学第二定律，自然界进行的每一件事都有增熵的自然趋势。里夫金据此否认人类文明进步的趋势，他认为，人类技术只是建立起一个暂时有序的岛屿，因为它把熵留给环境只会给世界带来更大的混乱。

虽然问题是严重的，但是我们不赞成这种悲观论。

地球生物史表明，生物创造了地球上适宜生命生存的条件，维持地球生物进化的进程。生物是地球上进行反熵活动的“麦克斯韦妖”。的确，要是没有生物，地球自身的能量以及太阳辐射到地球的能量，都会从高能状态变为低能状态，能量流失直到它“死”去。但是，地球物质进化产生了生物，植物的光合作用，把原来白白流失的太阳能转变为有机物、变为地球有效能量，供所有生物利用，从而维护了地球上生命的进化。

人类是更加伟大的“麦克斯韦妖”。因为人类智慧指导下的劳动，具有更加伟大的能量转换机制，能比生物的自然过程积聚更多的有效能量。例如：第一，人类有能力建立结构良好的生态系统，如有较高生产力的人造森林、草场、农田和渔场，在一切阳光普照的土地（包括水面）上，种植各种植物，将来甚至可以绿化沙漠，直接利用植物的光合作用，并且可以培育品质更好的新的生物物种，提高植物的光合作用能力，以便转化和积累更多的太阳能。第二，人类通过工业过程能更有效地开发利用过去积累的太阳能。第三，人类通过技术装置，利用太阳的光和热发电，建立大规模的太阳能发电站，直接利用太阳能。第四，人类通过工程和技术措施，开发利用水力、风力、潮汐力发电。这些都是太阳能形成的动力。水力、风力和潮汐力电站的开发利用，也是太阳能转换为地球有效能量的形式。因此，人类劳动是实现把太阳能转化为地球有效能量的新的更加先进的形式。这是汲取负熵流，以维持自己系统有序化的重要机制。

大家知道，地球是开放系统，太阳能作为负熵流源源不断地输入，在数1O 亿年内它是无穷无尽的。这是我们对地球文明进步的趋势，即世界体系朝着有序化方向发展持乐观态度的根本原因。虽然太阳能转化而来的地球能量，服从热力学第二定律，它有自然耗散的趋势。例如生命活动汲取负熵流维持自己的进化状态，但是生物死亡和微生物分解，都伴随能量耗散，这是从有序到无序的过程；同样，人类活动从环境中汲取负熵积聚自己的有序性，同时把熵留给环境。这里只要处理得当，系统负熵输入大于熵产生，可以保持系统进化趋势。因为人类有许多活动，从本质上说并不增加环境的熵，而是挽救可能自然流失的负熵。例如植树种草，利用水力、风力和潮汐力发电，

特别是利用太阳能发电，所有这些方面如果不加以利用，能量会自然地耗散；但是，人类采取工程措施，可以挽救这些自然耗散的能量，利用这些能量并不增加环境的熵，而是挽救可能自然流失的负熵。这样，人类在不断提高自己系统的有序性时，并没有使环境增熵。

现在的问题是，人类在价值观上落后，在落后的价值观指导下，人类对自然的开发利用在许多方面表现为短期行为，只顾眼前的经济利益，对大自然采取了掠夺性的态度，从而使地球生态系统在许多方面朝着无序化，或退化的方向发展。

这是传统文化的根本性特点。前苏联院士伊·彼得梁诺夫·索科洛夫在谈论大自然的污染时指出，这里首先是“人类意识的污染”。“我们要避免的正是这种污染，正是人们对大自然的态度所依据的种种荒谬观念。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所以，他怎样对待大自然，就意味着怎样对待他自己。”①

传统文化的价值观，在其理论形态上是以人统治自然为指导思想，以人类中心主义为价值方向。这种价值观的思想从古代思想家那里萌发并提出，例如，在西方思想史上，公元前 5 世纪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著名的命题，柏拉图以人的理念构造整个世界。近代法国哲学家笛卡尔提出“借助实践哲学使自己成为自然的主人和统治者”；德国哲学家康德提出“人是目的”，人的目的是绝对的价值，因而“人是自然界的最高立法者”。同时代思想家培根和洛克把人统治自然的思想从理论推向实践，成为鼓舞人类同自然作斗争的巨大动力，推动了人类改造自然的伟大实践。

当然我们不能把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念看作是荒谬的。人类经过与自然界进行长期艰苦卓绝的斗争，随着人对自然界斗争的胜利，人类才把自己同动物和自然界区分开来，“明于天人之分”，并逐步产生以我为中心的自觉意识，并且最后在理论上上升为价值目标的形态。这是在同自然作斗争中，人类在生物学提升方面获得的成功，是人类的伟大进步。这种价值观念的产生，表示人类对自己利益的自觉认识，这是人类认识的伟大成就。就其对自然界的态度而言，它表现为为了人的利益改变自然和利用自然，以满足自己生存和发展的需要。

正是基于人类对自己的价值及时人类伟大创造力的理解，在人统治自然的思想指导下，发挥人的巨大创造力，不断地战天斗地，改变了人在自然界的状态，改变了人从属于自然和完全依附于自然的地位，人对自然取得一个又一个的伟大胜利。

因而，人统治自然和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是一种伟大的思想。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人类实践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建构了整个现代文明，使人类进入现代化社会。它以人类认识和实践的伟大成就记入了人类的史册。

但是，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人统治自然和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实质是“反自然”的。人与自然是有矛盾的。人类史早期，人类力量过于弱小，只得对大自然俯首称臣；只是在现代科学技术和现代工业发展起来以后，人类获得了巨大的力量，才敢于打出“反自然”的旗号，主张战胜自然、主宰自然和统治自然。也就是说，在人与自然矛盾的漫长岁月中，实际上也就是近

① 伊·彼得梁诺夫·索科洛夫：《大自然是没有国界的》莫斯科新闻出版社，1988 年版，第 2 页。

200 年来，人与自然的矛盾才从对立发展为对抗和冲突，至 20 世纪下半叶，这种矛盾以生态危机的形式表现出来。它又被称为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从而使人类在地球上的生存面临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