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创造，从文化到文明

上述自然之流，生命之流，历史之流，构成人类文化之流的源头。文化作为人类的生存方式，它是人类创造的。有了人便有了文化。人类社会的历史也就是人类文化的历史，两者是一致的。

什么是文化？在人类思想史上关于“文化”的概念众说纷坛，人们提出了数百种有关文化的定义。

在拉丁语中，文化（cultura）一词是“耕种”、“栽培”的意思。这种用法至今仍在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中使用，如农业（agriculture）、园艺

（horticulture）等。此外还有“改进”、“发展”的涵义，如小麦改良（culture of wheat）等。

西方早期把文化定义为：“人类使土地肥沃、种植树木和栽培植物所采取的耕耘和改良措施。”（《通用词典》，1690 年）马克思曾采用这样的概念。例如 1868 年 3 月 25 日，他在致恩格斯的信中，引述了一位农学家的话后说：“耕作（culture，即文化——作者注）如果自发地进行，而不是有意识地加以控制（他作为资产者当然想不到这一点），接踵而来的就是土地荒芜，像波斯、美索不达米亚等地以及希腊那样。”①马克思在这里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理解文化，并且得出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极其深刻的结论。

在我国典籍中，“文化”一词源于《周易·贲卦》中的“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意思是说，观察天的规律，以明四时变化；观察人的伦常，以教化天下。西汉文学家刘向（公元前 77—公元前 6 年）最早合用“文化”二字。他说：“圣人之治天下，先文德而后武力。凡武不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夫下愚不移，纯德之所不能化，而后武力加焉。”（《说苑·指武》）这里，文化主要指人的道德伦常，是与武力镇压相对应的“文德教化”。

我国近代学者梁漱溟认为，文化乃是“人类生活的样法”。（1920 年）蔡元培认为，“文化是人生发展的状况”。（1920 年）梁启超说：“文化者，人类心能开释出来之有价值的共业也。”（1922 年）胡适说：“第一，文明

（civilization）是一个民族应付他的环境的总成绩；第二，文化（culture）是文明形成的生活的方式。”（1926 年）②

我们在这里是从人与自然关系的角度来理解文化。从这样的视角，我们认为，文化是人类适应自然的生存方式。或者，文化是人类在自然界生存、享受和发展的一种特殊的方式。弗洛伊德说：“人类文化——我说的是人类赖以生活并超脱其动物性并区别于动物生活的一切。”

人以“文化”把自己同动物区别开来。动物以本能的方式生存，它现成地利用地球资源。当环境发生变化时，动物以自身的变化去适应环境。人以文化的方式生存，用劳动改变环境，以使自然界满足自己的需要，包括适应和使之适应这两个方面。人以文化的方式生存，这是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

什么是“文明”呢？它与文化有什么关系？ “文明”也是一个经常引起混乱的概念。人们常常混用文明和文化这两

个概念。其实，它们是有区别的。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2 卷，人民出版社，1972 年版，第 53 页。

② 司马云杰：《文化社会学》，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 年版，第 4～5 页。

在拉丁语中文明（civitas）的意思是“公民的”、“有组织的”，主要是指社会生活的规则和公民道德等。这样容易把文明看作是文化的同义词。

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文明”一词早于“文化”。例如《尚书·舜典》： “睿哲文明，温恭永塞。”《易经·乾卦》：“见龙在田，天下文明。”《易经·大有卦》：“其德刚健而文明，应平天而时行，是以元亨。”人们把它解释为：“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这里文明是指社会昌明，是指社会光明美好的事物。它同后来“文化”是“文德教化”也有相似的含义。

美国学者摩尔根在他的名著《古代社会》（1877 年）一书中，把人类从低级阶段到高级阶段的发展分为蒙昧、野蛮、文明三个阶段。在人类最近的10 万年历史中，蒙昧时期占 6 万年，野蛮时期占 3.5 万年，文明时期只有 5000 年。这样，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到高级阶段时才出现的。

摩尔根的观点被学术界普遍接受。“文明”与“蒙昧”和“野蛮”相对应，是指人类社会发展中的进步状态，或人类社会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产物。它的主要标志是：（1）文字的发明。摩尔根说：“认真地说来，没有文字记载，就没有历史，也就没有文明。”①（2）铁的冶炼和铁器的使用。恩格斯在谈到人类社会从野蛮时代到文明时代的过渡时说：“一切文化民族都在这个时期经历了自己的英雄时代：铁剑时代，但同时也是铁犁和铁斧的时代。铁已在为人类服务，它是在历史上起过革命作用的各种原料中最后的和最重要的一种原料。”②他又说：“从铁矿的冶炼开始，并由于文字的发明及其应用于文献记录而过渡到文明时代。”③

因此，文明和文化都是人类的创造。这两个概念是有密切联系的，但又不是同一个概念。它们的区别：第一，人类文化的历史比文明早得多，文明是人类社会高级阶段的产物；第二，文明和文化都是人类创造的成果，但是，文明的成果都是积极的和进步的；文化的成果除了积极的、进步的，还有落后的和消极的；第三，文化作为人类的生存方式，它是更基本的，是人类取得文明成果，达到文明社会的手段。这就是说，人类的创造是从文化到文明，由此构筑了人类世界的历史。

① 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商务印书馆，1977 年版，第 30 页。

②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4 卷，人民出版社，1972 年版，第 159 页。

③ 同上书，第 21 页。

④ 司马云杰：《文化社会学》，山东人民出版社，1990 年版，第 524～52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