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价值与自然价值

罗马俱乐部主席佩切伊说：人类主要有两项可供处置的资产，一是人类智慧，二是全球环境。①

从价值的创造、开发和利用来看，我们可以把世界上可供处置的资产，从价值的角度分为文化价值和自然价值这两大类。

但是在传统文化发展中，在人们的观念中，如上所述，只承认人类生存不承认自然界生存；只承认人类对策不承认自然对策；只承认社会物质生产不承认自然物质生产。而且人们的行为总是以牺牲后者的方式去实现前者。同样，人们只承认文化价值不承认自然价值，总是以损害自然价值为代价实现文化价值。

人的自然本性是在自然价值的基础上创造和实现文化价值。人类生存斗争，实施自己对自然的对策，发展社会物质生产，从来都是在自然价值的基础上创造和积累文化价值，人类经济活动从来都是以开发和利用自然价值为目标。但是一个非常矛盾的现象是：一方面把自然资源作为重要的经济资产进行开发，为了掠夺自然资源甚至不惜兵戎相见；但是另一方面，又以自然资源不是人类劳动产品为由而否认它的经济价值，使用自然资源从来都是免费的。

这是人类观念和人类认识不完善的典型事例。例如人种的树，家养的鱼，人培育的土地，由于它们是人类劳动的产品因而具有经济价值；但是原始森林里的树，海里的鱼，天然处女地，由于它们不是人类劳动的产品因而没有经济价值。其实，它们的价值无论在它的哪一个层次都是相同的，它们具有同样的价值，区别只在于，前者是有自然生产参与的社会物质生产过程的产品，后者则是纯粹自然物质生产过程的产品。

否认自然价值，实行自然资源无偿使用的经济政策，这鼓励了对资源的掠夺，是造成资源破坏和环境污染的重要原因。在这里越早转变观念，越早实行自然资源有偿使用的经济政策，对于解决现在的问题，以便合理地开发自然价值和保护自然价值越有利。

关于文化价值与自然价值的关系。首先，我们区别两者，文化价值是人类创造的，是人类社会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创造的价值；自然价值是自发

① 徐崇温《全球问题和“人类困境”》，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 66 页。

的自然，即自然物质生产过程创造的价值。也就是说，我们既要承认文化价值，也要承认自然价值，这两者都是客观存在的。

其次，我们要注意到，人类活动变自然价值为文化价值常常损害自然价值的完整性。庄子说：“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但是，家牛没有鹿完整，家养长卷毛狗没有狼完整。文化对人是有益的，但对动物与自然则往往是坏事。

第三，人类在自然价值的基础上创造文化价值。自然价值支持并参与文化价值的创造。人类创造文化价值的过程，使天然自然转变为人工自然，使自然获得社会历史尺度。在这里，自然提供了对文化的支持，没有自然的给予，地球生命系统的支持，任何文化都不能生存。

第四，我们说传统文化具有“反自然”的性质，不仅因为它不承认自然价值，而且是常常以损害自然价值的方式积累文化价值，迄今为止人类文明的最重要成果大多是靠损害自然价值形式实现的。资源破坏和环境污染，作为人类追求文化价值的副产物，是以牺牲自然价值实现文化价值的结果。

但是人类的历史表明，“人类反对自然，没有赢方”，因为在病态的自然环境中不可能有健康的文化，如果自然环境受到破坏，随着环境恶化人类文明会迅速衰落。

第五，人类发展，在自然价值的基础上创造文化价值，实现文化价值与自然价值的相互作用、相互渗透、相互转化。这是一个历史过程，这种历史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现代社会使人与自然相互渗透达到这样的程度，实际上地球表面既没有纯粹的自然，也没有纯粹的文化。两者的关系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地区：（1）城市。这是以文化代替自然，是文化价值占主导地位的地区。（2）农村。这是文化与自然相互渗透的地区。农田、林地、牧场、果园、渔塘等，这是文化了的自然，或人工自然。这是文化价值与自然价值广泛相互作用，相互渗透的地区。（3）荒野。虽然许多荒野地都已经有人类文化的作用与渗透，但是，这里仍然是自然价值占主导地位的地区。

值得注意的是，消灭荒野，这是全球性浪潮。荒野，例如湿地、沼泽、沿海滩涂、海岸红树林，乃至崇山峻岭和荒漠，它们养育着各种各样的生物。荒野不仅是野生动植物的天堂，而且许多特有的野生动植物只能在某一荒野中生存。它的价值是自然界的生存，这是自然界的内在价值。而且，荒野对人类有重要价值，这是自然界的外在价值。它支持人类的文化创造，包括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的创造。我们必须保护荒野，保护荒野的价值。

第六，从人与自然关系、文化价值与自然价值关系的角度，我们可以把发展定义为“多价值管理”，包括文化多价值管理和自然多价值管理。现在，世界以可持续发展作为新的发展战略，它包括三个相互联系的持续性，即生态持续性、经济持续性和社会持续性。或者，它表示人类对环境整体性、经济效率和社会公正的关注和追求。

也就是说，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既包括实现文化价值，也包括保护自然价值，这两者是统一的。人类在自然价值基础上创造文化价值的行为（活动）既不是以损害自然价值的方式实现文化价值，也不是以减少文化价值的方式保护自然价值。这是“多价值管理”的目标。

在传统文化的发展中，以损害自然价值的方式实现文化价值。两者的矛盾发展为冲突，这是必然的。它使人类走进不可持续发展的死胡同，从而迫使人类进行新的文化选择。这就是从传统文化到生态文化的发展。

生态文化是一种新的文化选择。我们相信，在生态文化的发展中，遵循“多价值管理”的途径，运用人类伟大的智慧和创造力，人类在自然价值的基础上创造文化价值，可以在增加文化价值的同时，保护自然价值，实现两者的统一。也就是说，在人类新文化发展中，人类的实践既对人有利，又对自然界有利，这是可以做到的，这便是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