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庆古坛”

在湘南、湘西南一带万山丛中的瑶山、苗寨、侗家,流存着一种非常古老、奇特的原始宗教仪式:瑶族称为“庆鼓堂”,苗族则称“庆古坛”,即传播各自民族文化的一种宗教与艺术相结合的大型的古文化综合活动,在整个活动的过程中,人们以歌唱、舞蹈并且配合祭祀礼仪的方式表现开天辟地、洪水滔天、兄妹成亲以及民族来源、迁徙等重要内容。其祭仪的古老、朴野, 歌舞的热烈、瑰丽,原始遗风保存的浓厚、古朴,比起前述“跳盘王”(“还盘王愿”)大有过之而无不及。限于篇幅,这里只说湘西南苗寨的“庆古坛”。

据 80 年代中期有关“田野作业”资料证实,湘西南沅水上游“五溪”之一的巫水之畔的城步县苗族地区“庆古坛”活动绵延到了近现代。“庆古坛” 系由村民轮流充当会首和会尾,活动的时间一般为三天。第一天,巫师(主持祭祀礼仪者)及参与祭仪的人们,都用上山采来的萧艾等香草,煮汤沐浴, 洗净身体,作好准备。第二、三天,祭仪最为繁复。黎明时分,巫师的头一件大事便是率众去寨子东方“迎太阳”。巫师正冠整服,表情肃穆,跟随的人也不能笑语喧哗。等到太阳东升,巫师带领大家向太阳礼拜,并高唱《太阳歌》。歌词大意是:“太阳出来是辰时,正是大王出门时。大王出门犁田去,来年丰收庆古坛。”敬完太阳,大家都回大王庙吃“狗粥”。“狗粥” 是一种政了许多配料(生姜,豆腐,肉丝,葱花等)的粥,味道十分鲜美、可口。吃“狗粥”前,巫师要模仿狗吃粥的动作,跳“狗伴臀”舞蹈;而且, 要让狗先吃,人后吃。吃完“狗粥”,巫师请神安神,令人聚集在大王庙唱“坐坛歌”,并进行“插花”。所谓的“花”,是一根带枝叶的青竹,上面用四种颜色(除黑色以外)的纸剪花作为装饰。“花”插在大王坛前,尔后, 人们唱起《接花歌》、《花树歌》以及一问一答的盘“花”歌。盘“花”最为热闹:从“花”的来历唱起,再唱开天辟地、人类起源、民族历史等;一人唱完一段,旁人接过“花”枝接着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传“花”和唱“花”, 延续一两个时辰。

到了中午时分,巫师又到露天里去“望太阳”,复唱《太阳歌》。望过太阳之后,由巫师主持“踩田”。“踩田”活动在大王殿前的坪里举行。前面高举“花”(竹)枝引路,后面则有写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牌灯及各色花灯开路。手捧大王神像版画的人居中,巫师在大王神像面前欢舞娱神,参祭百姓在大王神像后面狂欢齐舞⋯⋯

太阳落山时分,巫师便到寨外西方去“送太阳”,再唱《太阳歌》。最后的仪式为“散花”与“抢花”。巫师把粑粑做的“花”撒向众人,众人哄抢。据说,抢到“花”的有福。

湘西南苗寨传承下来的“庆古坛礼仪”,保存着一些非常古老的民俗文化意蕴:其一,太阳崇拜。“庆古坛”祭祀礼仪中,每天旱、中、晚三次礼拜太阳并多次高唱《太阳歌》,对太阳礼拜之勤,讴歌之乡,场面之热烈, 为其他的民族所罕见。不止如此,湘西南城步等地苗族自古就多阳姓人氏, 后来繁衍分支为阳、杨、羊、扬、唐、汤、常、梁等十二姓;城步丹口乡兰氏宗祠(明代建筑)正殿的梁上绘有楚文物中常见的饕餮形象,这种饕餮形象也出现在当地巫师的八宝冠上,上面画着两个圆盘(苗巫认为“圆形代表太阳”),其中一个写有“日”字(太阳);城步一带流传的苗族古歌《金沙女神),讴歌始祖女神金沙开天辟地、安置日月,与楚墓帛书所述共工推

步十日、理顺四时之业绩,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城步等地苗族民众还把杨梅称为“太阳树”,将映山红称作“太阳花”,地方小戏则称之为“阳戏”; 这些无不与崇拜太阳有关。可见“庆古坛”中表现出的太阳崇拜并非偶然, 而是楚民族与百越民族崇拜太阳的古俗的传承的产物。其二,犬图腾。“庆古坛”礼仪中的吃“狗粥”和巫师模仿狗吃粥的“狗伴臀”舞蹈动作,以及上述兰氏宗祠承梁上雕饰的龙犬图像,都鲜明地反映出:城步苗族和湘南瑶族一样,均有犬图腾的信仰习俗。大家知道,根据《后汉书·南蛮传》及《搜神记》的载述,盘瓠与辛女结合生出六男六女,于是有了“蛮夷”后裔。包括瑶族、畲族和部分苗族在内的“盘瓠子孙”传承了一些共同的风俗习惯: 比如每年都“用糁、杂鱼肉、叩槽而号(即模仿狗的形状歌舞)以祭盘瓠”; “好五色衣服,裁制皆有尾形”;“饮食蹲踞,好山恶都”;解放前城步县城曾经有过一座盘瓠庙,庙中供有狗头人身的盘瓠神像;农历六月初六人们尝新(吃新稻米),先要让狗吃;苗族小孩喜戴狗头帽。由于种种原因,不论是城步或湘西的苗族,“盘瓠(犬图腾)崇拜”远不如湘南、湘西南等地的瑶族那样持久、热烈,也是事实。其三,竹图腾残余。湘西南苗寨“庆古坛”中的“插花”,用的是一竿带枝叶的青竹缀以纸剪的花代替。这里,隐约地表现了作为“蛮夷”后裔的苗民对竹的图腾崇拜的余痕。关于竹图腾, 前面“湘中旅游民俗”部分谈“竹文化与竹崇拜”时已说过,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