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於尧、舜、禹禅让的传说

尧曰：“谁可顺此事⑩？”放齐曰：“嗣子丹朱开明。”尧曰：“吁！顽凶，不用。”尧又曰：“谁可者？”欢兜曰：“共工帝(11)聚布功，可用。” 尧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12)，不可。”尧又曰：“嗟，四岳(13)，汤汤洪水滔天，浩浩(14)怀山襄陵(15)，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 皆曰：“鲧可。”尧曰：“鲧负命①毁族，不可！”岳曰：“异②哉！试不可用而已。”尧於是职岳用鲧。九载，功用不成。

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岳应曰：“鄙德忝③帝位。”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众皆言於尧曰：“有矜④ 在民间，曰虞舜。”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考，烝烝⑤治，不至奸。”尧曰：“吾其试哉！”於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舜饬下二女于妫汭⑥，如妇礼。尧善之。⋯⋯ 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召舜曰：“女⑦谋事而言可绩，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让于德不怿⑧。正月上日⑨，舜受终⑩于文 祖。文祖者，尧大祖也。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

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强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比陵(11), 以变北狄；放欢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12)，以变西戎；殉鲧于羽山(13)，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 令舜摄天子之政，荐之于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

⋯⋯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朱于南河之南。诸侯朝觐者不至丹朱而至舜，狱讼者不至丹朱而至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是为帝舜。⋯⋯

舜，冀州①之人也。舜耕历山，渔雷泽②，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③

⑩ “谁可顺此事”，意即谁可继承天子之事。

① 负，违。负命，违命。

② 异同異。

③ 忝，辱。

④ 矜同鳏，音 guan，无妻之人曰矜。

⑤ ■■形容孝德淳同的样子。

⑥ 妫音 gui，水名，在今山西虞乡县。汭，水旁。妫汭，妫水之旁。

⑦ 女同汝，不同。

⑧ 怿同怡，悦乐。

⑨ 上日即元日。

⑩ 受终，受完成帝职的事。

① 今山西、河北二省中部南部，古称冀州。

② 历山、雷泽有数处。如山西永济有雷首山，一名历山，下有雷水；山东濮县东南有雷泽，有小山名历山。皆有关于舜的传说。

③ 索隐云：“就时猶逐时，若言乘时射利也，”即作小商贩。

于负夏。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虞舜，曰：“可”。于是尧乃以二女妻舜。⋯⋯舜居妫汭，内行弥谨。⋯⋯尧乃赐舜絺衣与琴，为筑仓廪，予牛羊。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雨笠自捍而下④，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⑤。舜既入深，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为已死。象曰：“本谋者象。”象与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 牛羊仓廪予父母。”象乃止舜宫避，鼓其琴。舜往见之，象愕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⑥！”舜曰：“然，尔其庶矣！⑦”舜复事瞽叟，爱弟弥谨。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于天。十七年而崩，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诸侯归之，然后禹践天子位。

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商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棄为周，姓姬氏。（史记卷一五帝本纪）

④ 索隐曰：“以笠自捍己身，有似鸟张翅而轻下，得不损伤。”

⑤ 空通孔，匿空即隐身于洞孔，旁出，旁通他井。

⑥ 郁陶，很忧愁的样子。

⑦ 索隐曰：“汝猶当庶几于友悌之情义也。”按史记此文与孟子万章篇所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