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西方各族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 (15)，徙之三危(16)，河闭之西南，羌地是也。演於赐支(17)，至乎河首(18)，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析支者也。南接蜀汉徼外蛮夷，西北鄯善、车师诸国。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重号，十二世后，相与婚姻。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厘嫂。故国无鳏寡，种频繁炽。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杀人偿死，无它禁令。其兵长在山谷，短於平地。不能持久，而果於触突。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兽， 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性坚刚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气焉。王政修则宝服，德教失则寇乱。昔夏后氏太康失国，四夷背叛，及后相即位，乃征畎夷。七年然后来宝，至於后泄始加爵命，由是服从。后乐之乱，畎夷入居邠岐之间。成汤既与，伐而攘之，及殷室中衰，诸夷皆叛。至於武丁征西戎、鬼方，三年乃克。故其诗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①及武乙暴虐，犬戎寇边。周古公②逾梁山而避于岐下。及子季历，遂伐西落鬼戎。太丁③之时，季历复伐燕京之戎，戎人大败周师。后二年周人克余无之戎，於是太丁命季历为牧师。自是之后，更伐始呼、翳徒之戎，皆克之。及文王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猃狁之难，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实服。乃率西戎征殷之叛国以事纣。及武王伐商，羌、髳率师会於牧野。至穆王时，戎狄不贡，王乃西征犬戎，获其五王，又得四白鹿、四白狼。王遂迁戎于太原。夷王衰弱，荒服不朝， 乃命号公率六师伐太原之戎，至于俞泉，获马千匹。厉王无道，戎狄寇掠， 乃入犬丘，杀秦仲之族。王命伐戎，不克。及宣王立，四年，使秦仲伐戎， 为戎所杀。王乃召秦仲子庄公，与兵七千人伐戎，破之，由是少卻。后二十七年，王遣兵伐太原戎，不克。后五年，五伐条戎、奔戒，王师败绩。后二年，晋人败北戎於汾隰，戎人灭姜侯之邑。明年王征申戎，破之。后十年， 幽王命伯士伐六齐之戎，军败，伯士死焉。其年戎围犬丘，虏秦襄公之兄伯父。时幽王昏虐，四夷交侵，遂废申后而立褒姒。申侯怒，与戎寇周，杀幽王於郦山，周乃东迁洛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后二年，邢侯大破北戎。

⑨ 鲜吴，白狄种，战国时名中山，在今河北省正定一带。

⑩ 昔阳即肥国都，在今河北省晋县西，又山西省昔阳县傅是肥国所都。

① 诗经，商颂殷武。

② 古公指古公亶父。

③ 太丁，殷王文丁，甲骨文作文武丁。

及平王之末，周遂陵迟，戎逼诸夏。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於是渭首有狄、◻、邽、冀之戎，泾北有羲渠之戎，洛川有大荔之戎， 渭南有骊戎，伊、洛间有杨拒、泉皐之戎，颍首以西有蛮氏之戎。当春秋时， 间在中国，与诸夏盟会。鲁庄公伐秦，取邽冀之戎。后十余岁，晋滅骊戎。是时伊洛戎强，东侵曹鲁，后十九年，遂入王城。於是秦晋伐戎以救周。后二年，又寇京师，齐桓公徵诸侯戍周。后九年，陆浑戎自瓜州迁于伊川，允姓戎迁于渭汭，东及圜辕。在河南山北者，号曰阴戎。阴戎之种，遂以滋广。晋文公欲修霸业，乃赂戎狄，通道以匡王室。秦穆公得戎人由余，遂霸西戎，开地千里。及晋悼公又使魏绛和诸戎，复修霸业。是时楚、晋强盛，威服诸戎。陆浑、伊洛、阴戎事晋，而蛮氏从楚。后陆浑叛晋，晋令荀吴灭之。后四十四年，楚执蛮氏而尽囚其人。是时羲渠、大荔最强，筑城数十，皆自稻王。至周贞王八年，秦厉公灭大荔，取其地，赵亦灭伐戎，即北戎也。韩、魏复其稍并伊洛阴戎，灭之。其遗脱者，皆逃走，西逾沂陇。自是中国无戎寇， 唯馀羲渠种焉。

至贞王二十五年，秦伐羲渠，虏其王。后十四年，羲渠侵秦，至渭阴。后百许年，羲渠败秦师于洛。后四年，羲渠国乱，秦惠王遗庶长操将兵定之。羲渠遂臣於秦。后八年，秦伐羲渠，取郁郅。后二年，羲渠败秦师于李伯。明年，秦伐羲渠，取徒泾二十五城。及昭王立，羲渠王朝秦，遂与昭王母宣太后通，生二子。至王赧四十三年，宣太后诱杀羲渠王於甘泉宫，因起兵灭之。始置陇西、北地、上郡焉。

戎本无君长。夏后氏末，及商、周之际，或从侯伯征伐有功，天子爵之， 以为藩服。春秋时，陆浑、蛮氏戎稻子；战国世，大荔、羲渠稻王。及其衰亡，馀种皆反书为酋豪云。（后汉书卷一一七西羌列传）

王□盂以■伐■方，■（执酋）三人，狱馘四千八百（□）二馘，俘人万三千八十一人。俘（马）匹。俘车十两，俘牛三百五十五牛，羊廿八羊。孟又我征，执会一人，获馘百卅七馘，（俘人■人），俘（马）百四匹，俘车百两。（小盂鼎）

夏，扬拒、泉皋、伊、雒①之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秋，晋侯平戎于王。（左传僖公十一年）

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②（春秋经僖公三十三年）

冬，襄仲曾晋赵孟，盟于衡雍③,报扈④之盟也，遂会伊、雒之戎。（左传文公八年）

三月，晋伯宗、夏阳说、衙孙良夫、宁相、郑人、伊雒之戎、陆浑、蛮氏侵宋。（左传成公六年）

将执戎子驹支⑤，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⑥，乃祖吾离被苫盖⑦，蒙荆棘，以来妇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

① 伊、雒，二水名，在河南洛阳南入河。扬拒、泉皋，地名，大约在伊、雒二水附近。

② 淆一作崤，山名，在今河南省汝县西北。

③ 衡雍，郑地。

④ 扈，郑地，在今河南省荥阳县。扈之盟在前一年。

⑤ 戎子驹支，姜戎之君，名驹支。

⑥ 瓜州今甘肃省敦煌县。

⑦ 苫音 shān，草席；盖，也是席。

腆⑧之田，与汝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⑨，尔无与焉。与，将执女。”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 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⑩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11)这裔胄也，毋是(12)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翦除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之，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竊与郑盟，而舍戍焉①，於是乎有殽之师②。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掊之，戎何以不免③？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猶殽志也，岂敢离退④？今官

⑤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

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於会，亦无瞢⑥焉。”赋青蝇⑦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於会，成恺悌也。（左传襄公十四年）

楚子闻蛮氏⑧之乱也，与蛮子之无质也，使然丹⑨诱戎蛮子嘉杀之，遂取蛮氏，既而复立子焉。（左传昭公十六年）

九月丁卯，晋荀吴帅师涉自棘津，使祭史先用牲于雒。陆浑人弗知，师从之。庚午，遂灭陆浑。数之⑩，以其贰於楚也。陆浑子奔楚，其众奔甘鹿。

（左传昭公十七年）

单浮馀(11)围蛮氏，蛮氏溃，蛮子赤奔晋阴地(12)，司马(13)起丰、析(14)与狄戎，以临上雒。⋯⋯使谓阴地之命大夫士蔑(15)曰：“晋、楚有盟， 好恶同之，若将不废，寡君之头也；不然将通於少习(16)以听命。”士蔑请诸赵孟(17),赵孟曰：“晋国未宁，安能恶於楚？必速与之。”士蔑乃致九州之戎(18)，将裂田以与蛮子而城之，旦将为之卜。蛮子听卜，遂执之，与其五大夫以畀楚师於三户。司马致邑立宗①焉，以诱其遗民，而尽俘以妇。（左传哀公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