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打下来了,但他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访问人:那么,毛泽东是什么时候卸任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的?

黄允升:那是在 1931 年 12 月底中共苏区中央局书记周恩来抵达中央苏

区中心瑞金之后,经过叶坪会议。这里还需要介绍一点情况: 1932 年 1 月上旬,中央苏区中央局召开会议,讨论贯彻执行临时中央要红一方面军“首取赣州”和反对主要危险右倾的决议。毛泽东不赞成打赣州。他根据以往攻打赣州的经验发言指出:赣州是敌军必守的坚城,三面环水,红军技术装备差,很可能久攻不克,于我不利;即使要打,也只能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朱德也不赞成打赣州。但是,多数与会者执行临时中央指示,主张攻打赣州。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提议再听听红军前线主要指挥员的意见。前线主要指挥员回到瑞金,表示执行临时中央指示,坚决主张打赣州,并拍拍胸脯说, 打赣州包在我身上,在 20 天内打下来。10 日,中央军委发布攻取赣州的军事训令,规定中央红军坚决夺取赣州,以赣州为中心向北发展,争取革命在江西省的首先胜利;任命彭德怀为攻赣前敌总指挥。接着,开始赣州战役, 红三军团担任主攻,红一军团担任策应,红五军团担任预备队。这样,毛泽东就成为不执行临时中央“进攻路线”及攻打赣州城市的人了,中央局代理书记不能再继续了,于是有个叶坪会议。

访问人:叶坪会议是什么时间开的?毛泽东会议主持人的身分中途被换,是吗?

黄允升:叶坪会议是 1932 年 1 月中旬开的。当时作会议记录的同志回忆:在叶坪,毛泽东先主持中共苏区中央局会议,报告三次反“围剿”的情况和九一八事变后的全国形势。认为日本帝国主义灭亡中国的大举侵华,势必引起全国人民的抗日高潮,国内阶级关系必将发生变化。中央代表团有的成员贯彻王明“武装保卫苏联”的主张,不同意毛泽东作这样的分析,指责说:“日本占领东北主要是为了进攻苏联,不作此估计就是右倾机会主义”, “我们必须提出武装保卫苏联”,不这样提出口号,“就是典型的右倾机会主义”。毛泽东以沉默来抵制,一声不吭。会议中途,因毛泽东“太右”, 另选了主持人。会后不久,毛泽东就向苏区中央局请病假,到瑞金郊外东华山休养去了。

访问人:毛泽东不同意的赣州战役,到底打得怎么样?据说主攻部队反被敌军团团围住。

黄允升:中央红军攻打赣州,历时 33 天,不仅城未攻克,反遭很大伤亡, 不但没有为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进攻路线”增添光彩,反而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

这次打赣州,担任主攻的是红三军团,他们虽然打得很英勇,但仍然久攻不下,反而被敌人援军团团围住,造成严重危机。攻赣前线指挥部急电毛泽东中止休养,火速赴前线决策。毛泽东不计较自己主张被否定和批评,而是顾全大局,停止休养,带病冒雨下山,日夜兼程,赴前线决策解围。他雄才大略,知人善任,掌握团结改造红五军团情况,致电前线,建议大胆起用

作为预备队的红五军团。前线指挥部采纳了毛泽东的建议,把红五军团从预备队位置调到前线参战,将其中的第十五军开到赣州城外,恰遇敌军从城内出击。红十五军在董振堂同志指挥下跑步前进,手持大刀与敌人展开肉搏战, 杀得敌军尸横遍地,逼使敌军仓皇退入城内,扭转了战局,使红三军团中被围的这个师转危为安。当毛泽东赶到赣县江口前线指挥部,朱德告诉他:按照你在瑞金复电的意见,把预备队红五军团拉上来,杀向敌军,红三军团一个被反包围的师已经解围脱险。随后,毛泽东经过调查,提议中共苏区中央局在前方开会,总结、检查打赣州的问题。在这次中央局会议上毛泽东明确指出,攻打赣州是错误的。

访问人:实践证明毛泽东反对打赣州是正确的,5 月 11 日的苏区中央局会议,毛泽东又受到批评是怎么回事呢?

黄允升:这件事与项英到上海临时中央汇报工作有关。他汇报了中央代表团对一些问题的处置和赣南会议情况,同时认为反右倾还不够。临时中央对这位工人出身的干部意见特别重视,于是有临时中央对苏区中央局的连续批评。4 月 5 日一封信,4 月 14 日又一封信,说:“右倾机会主义是各个苏区党面前的主要危险”,对“革命形势估计不足”、“忽视反苏联战争的危险”等,这封信要求苏区党组织领导军民“进行坚决的革命的进攻”,强调对“右倾作最坚决无情的争斗”。对于这封信,毛泽东和苏区中央局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毛泽东是在漳州前线看到这封信的,他联系实际,于 5 月初复电苏区中央局,指出:“中央的政治估量和军事战略,完全是错误的。”改组后的苏区中央局于 5 月 11 日开会讨论,否定和批评了毛泽东的意见,表示同意和接受临时中央的指示和批评,承认中央局“自去年三次战争胜利以来对于目前政治形势的估量,犯了极严重的一贯右倾主义错误”;“须彻底纠正中央局过去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右倾机会主义是苏区党内的主要危险”。当时毛泽东在漳州,未出席这次会议。毛泽东后来说,他被缺席审判,一审终结,不许上诉。访问人:据了解 5 月 20 日临时中央还有一封信,批评了苏区中央局,是吗?黄允升:是的。5 月 20 日临时中央又电示苏区中央局指出: 苏区党代表大会(赣南会议)“一般的接受了中央的指示”,“对于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及进攻的路线,缺乏明确的肯定的指示”。指示电还指责赣南会议以反对所谓狭隘的经验论,代替了反机会主义的斗争。就是说,临时中央认为赣南会议对毛泽东批评得还不够。6 月 17 日苏区中央局开会,讨论中央 5 月 20 日电示,承认中央的批评是正确的,这就预示着王明“左”倾路

线要对毛泽东进行更严厉的批判和斗争了。所以怪事也就出来了, 1932 年

4 月毛泽东以中华苏维埃中央临时政府主席身分率红一、五军团攻克漳州, 缴获两架飞机和大量军用物资,并筹集了大批款项,为反击敌军“围剿”奠定了物质基础。但是,当红一方面军恢复番号时,苏区中央局只任朱德为司令,毛泽东的总政委职务就没有恢复。

访问人: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中央反复指示苏区中央局要坚决执行进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中央局也因此一次次地作出决议,要贯彻执行。那么,中央局的同志的态度是诚心诚意接受中央指示,还是服从组织原则呢?为什么只有毛泽东站出来顶?

黄允升:这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的问题。简单他说,既有和中央思路比较一致的一面,也有服从组织的一面。应该说当时的毛泽东是看得准的, 所以他顶起来就比较坚决。因为思想认识的不一致,反映到红军的行动问题

上,必然产生分歧。在红军打下漳州后,关于红军的作战,一段时间内大家的思想还比较一致。项英从中央汇报回来以后比较神气,好像掌握了临时中央的精神,连中央局书记也要同他协商办事。后来周恩来去前线,在他力荐的情况下,毛泽东才又担任了红一方面军总政委的职务。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挥打仗了,这对毛泽东来讲,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访问人:可是好景不长,在作战方向问题上,很快就和后方中央局的同志产生了分歧。

黄允升:是的。8 月上旬苏区中央局会议在兴国召开,接受了毛泽东关于红军主力在赣江以东北上作战,先消灭乐安、宜黄之敌,再打南城、南丰等地来援之敌,进而威逼和夺取吉安、抚州,以配合鄂豫皖、湘鄂西红军反“围剿”的建议。

访问人:这次会议的精神,8 月 8 日中央军委发出了训令,是说首先消灭乐安、宜黄之敌,进而威胁与夺取吉安、抚州、南丰、樟树及南昌附近的较大城市。实际上这还是一种积极进攻的姿态,这自然也是毛泽东的意见了?黄允升:你们想想,在那样一种环境下,他不以进攻大城市为前提,毛

泽东的意见能被采纳吗?仔细琢磨,毛泽东很讲究策略,在他看来,只要大家同意消灭乐安、宜黄等地的敌人就行,至于像抚州、南昌那样的大城市打不打,那是以后的事情,先打了小的和可以打的地方再说,不然他恐怕连发言权也没有了。因为毛泽东打乐安、宜黄的意见被通过,红军立即采取了迅速果敢的行动,从 8 月 17 日至 22 日,一周之内就连克乐安、宜黄、南丰三

城,歼敌 5000 多,给抚州、南昌、樟树之敌以极大震动。本来按原定计划还要打南城,因为红军在乐安等地的胜利,敌人重新调整了驻防部署,南城一下子集中了 17 个团的兵力,工事坚固,不可能再行进攻。这样就和中央局产生了分歧,中央局对他们不乘胜进攻南城很不满意,要求他们立即找寻机会与敌人作战。毛泽东等认为“出击必须是有把握的胜利与消灭敌人一部,以便各个击破敌人,才是正确策略,否则急于求战而遭不利,将造成严重错误。” 这样来回反复定不下来,中央局认为他们贯彻的不是中央关于积极进攻的策略,是在延缓作战时间,这顶大帽子底下,毛泽东等前线同志解释:我们是在贯彻积极进攻的路线,只是必须寻找合适的作战机会,不能鲁莽从事。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苏区中央局收到临时中央关于中央红军行动方针的指示电:说蒋介石由武汉回庐山,召集在赣将领开会,即将倾全力向我中央苏区及赣东北取进攻之势,我方须立即紧急动员警戒,并以最积极迅速之行动, 择敌人弱点击破一面,勿待其合围,反失时机,望即定军事动员计划。9 月26 日毛泽东、朱德又正好发了一个红一方面军的训令。这个训令不是积极寻找敌人作战,而是就地发动群众,准备反“围剿”战场,无疑这是正确的, 后来的第四次反“围剿”也是在这里打的。但却使中央局火了,立即致电说, 这个训令“完全是离开了原则,极危险的布置。”对这种离开原则的观点, 要“给以无情的打击”。因为原来前后方意见不一致,前线曾提议后方的中央局到前线开会讨论决定,他们没有同意。待接到临时中央关于军事行动指示电和毛泽东、朱德的训令,中央局立刻命令前线暂时停止行动,他们立即到前方开中央局全体会议,并把中央指示电转发给前方。因此就有了 10 月上旬的宁都会议,就有了毛泽东又丢兵权,回后方做政府工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