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奎建议李宗仁学张学良扣押蒋介石

南京失守后,李宗仁回到桂林。

蒋介石派居正、吴忠信到桂林劝驾,并带来一封亲笔信,信中指责李说: “现在党国处在危急存亡的最后关头,你身为代理总统,对党国、对人民负有不可旁贷的责任,岂能儿戏视之一走了事。”接着又说,“我是国民党的总裁,就处境和地位说,理应党存你存、你存我存。只有党存在,你存在, 我才能存在。也只有你有前途,我自己才有前途,此外别无任何出路,决没有不全力支持你的道理。”

蒋介石最后表示,只要李到广州来负责,一切军、政、财权都可归李掌握,一定要使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军队有军队,决不背后掣肘云云。蒋介石的信使李宗仁动心了,他由桂林飞到广州。对此,刘斐当面讥讽

李宗仁说:“你像那个童活故事里的那只猴子了。有只猴子蹲在树上,有个捉猴的人想把它捉住,但没有办法捉到手,后来他想了主意,从怀中取出一只苹果来,向猴子再三诱惑,示意要把苹果给它,那猴子看见了苹果,果然垂涎三尺,跳来跳去,终于经不起诱惑,下树来取那只苹果,刚想把苹果抓上,却被捉猴子的人一把抓住,套上了锁链。”

李宗仁到广州后,立即与何应钦、白崇橹商议。拟对全国军队重新部署, 以便对解放军做有计划的长期作战。

“健生,华中情况怎样?”李宗仁首先关切地向白崇禧询问。

白崇禧说:“武汉失守后,我重新调整了部署,我拟以张淦、陈明仁、黄杰等兵团守武长路正面,以徐启明兵团守赣西为右翼,宋希濂部守常德、芒江一线为左翼。”

李宗仁、何应钦对这个部署没有异议。接下来,自西北战场开始,三个人对全国的兵力部署进行研讨。李宗仁望着宽大的军用地图,分析了双方的态势,一个宏大的战略构想了然于胸。他说:“虽然共军来势凶猛,但从纯军事角度讲,我方防线自宁夏、甘肃、西安,经鄂北、汀北、南昌,至粤北、闽南,一字长蛇,未始不可与共军作最后的周旋。如运用得宜,美援及时而至,将来鹿死谁手,犹未可预卜。”

何应钦、白崇禧全笑了。何应钦说:“只要德公有信心,这个仗就好打了。”

李宗仁谦逊地一笑:“哪里,哪里,敬之兄言重了。”

部署在常德、蓝江一线的宋希濂兵团奉蒋介石之命突然离开防地,撤到鄂、川边境的恩施。这件事,不但李宗仁、白崇禧蒙在鼓里,时任行政院长

的何应钦也一无所知。

蒋介石的用心很清楚,架空白崇禧,把华中军队夹在东西两翼的蒋军嫡系当中,不予方便,更不予支持,任其自生自灭。

何应钦于 1949 年 3 月上台组阁,勉强维持了两个月,5 月便忿然辞职。何应钦走后,白崇禧也回去做紧急处置,连夜回衡阳,官邸里显得冷清

与空落。

入夜,下起小雨,浙浙沥沥的雨声中,李宗仁想起刘裴讲的那个猴子上当的故事,他不禁狼狠骂道:“流氓!”

这时,副官蹑手蹑脚走进来,轻声报告:“陆军总司令张发奎有紧急事情求见。”

李宗仁披衣而起,说:“快让到书房。” “德公,深夜打搅,抱歉,抱歉。”张发奎歉然道。 “哪里,哪里。反正也睡不着,你来了,正好聊聊。”李宗仁心里明白,

张发奎深夜造访,决不是找他聊天。 “我也是睡不着啊。”张发奎长叹一声说:“德公,我有一句话,一直

憋在心里,老蒋背后处处掣肘,广东已岌岌可危,难道我们就束手待毙不成?”

李宗仁问:“依你之见,我们又当如何呢?”

张发奎郑重道:“趁蒋介石来穗之际,将其扣留,一如当初张学良、杨虎城之所为。你是代总统,居于合法地位,蒋介石纵使幕后操纵一切,但兵败如山倒之际,他的嫡系部属未必还那么尽忠于他。这是挽狂澜于既倒的最后办法。德公,你干还是不于?”

李宗仁坐不住了,站起来急促踱步,张发奎的目光跟着他来回转。许久,李宗仁坐下,慢慢他说出一番活: “向华,这是徒招恶名,无朴实际的莽事。”

张发奎大失所望,连声道:“德公,你胆子太小!胆子太小!”

李宗仁微微一笑,道:“你不在其位,可以幻想。你如在我的位置,你也不会干的。”

他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张发奎,继续道:“今日之下,我们所需要的, 第一是兵,第二是钱。蒋先生把兵调走,把钱存在台湾,我们纵然把蒋扣起来,第一不能把兵调回,第二不能把钱取出,则扣蒋又有何用?因然,这老蒋接二连三施拖垮两广局面的毒汁,是罪无可逭,把他扣起来宣其罪状于天下,可以泄一时之愤但我觉得处理国家大事,应以国计民生为出发点,不可徒为泄一时之愤。现在失败的大局已定,不必于败亡前夕作无补于大局之事, 为天下人笑。”

张发奎无可奈何道:“德公,你虽有宁人负我,我不负人之德,可人家未必须你的情。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但李宗仁却说:“终归是要失败,最后维持一点失败的光荣不是更好吗?”

正是因为李宗仁怀有的妇人之仁,蒋介石才依旧在台北和广州间飞来飞去。但他对粤籍将领的不满还是有所察觉,他在黄埔召见余汉谋、薛岳等粤籍将领,大发雷霆:“你们以为你们可以反对我咯?谁反对我,我就叫谁死在我之前!”

蒋介石的流氓腔在广州激起一片冷笑与轻蔑。

蒋介石在广州最喜欢住黄埔。黄埔是他发祥之地,他正是通过控制黄埔军校抓住了军权,最后一步登天,坐上民国的龙椅。因此他对黄埔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1. 月底,蒋介石决定离粤回台。

一天,李宗仁打电话约蒋介石单独谈。李宗仁坐车穿过市区来到梅花村。

蒋介石下榻的私宅以前是陈济棠的公馆,是一幢大洋楼,四周有围墙环绕。

李宗仁进楼后,蒋介石引着他走进一间大客厅。侍卫端上茶后,退了下去。

两人坐定后,李宗仁开口便说:“蒋先生,今天我是以国家元首的地位来对你谈话。”

听了李宗仁的开场白,蒋介石大吃一惊,他忍住怒气,静坐默听起来。接着,李宗仁开始数落蒋介石:“蒋先生,因为国事已至不可收拾的地

步,今天不得不把话说明白。 “蒋先生过去每一次把事情弄糟了,总是把责任和过失推到别人身上。

例如东北剿共的失败,徐蚌会战全军覆灭,你把原因说成了军队不听你指挥。又比如,发行金圆券,引起全国经济恐慌,人民破产,自杀成群,你不躬身反省,反责备人民不拥护你的经济政策,再如,你纵容特务,滥捕学生及爱国人士,引起舆论指责,你不自疚,反说是本党同志不听你的话才如此,凡此种种,真不胜枚举!”

李宗仁喝了一口水,说:“你主政 20 几年,贪赃在法之风甚于北洋政府时代,舆论曾讥讽我们为‘军事北伐,政治南伐’。其实,此种评语还只是一种恕辞,类北洋官僚政客对舆论尚有所畏忌,而我国民政府则以革命旗帜为护符,凡讥评时政的,一律诬为‘反动分子’,以致人人缄口,不敢因片言惹祸,你对此情形竟亦熟视无睹,明知故纵!”

这时的蒋介石脸上略显尴尬神色。

李宗仁见自己的话引起蒋介石的震动,又说:“记得在南京时,魏德迈特使曾在国府饯行宴席上痛诋中国官员贪污无能。他以一外国官员公开侮辱我政府,实不成体统,当时参加会议的人中,竟有当场感动掉泪的。不知你对此知道不知道,知道了又作何感想?”

然后,李宗仁异常愤怒他说:“蒋先生,你此次是第三次引退,引退之时,你对张治中、居正、阎锡山、吴忠信等人一再声明,五年之内决不过问政治。你这样说,无非是在暗示我可放手去做,改弦更张,不受你的牵制。然而事实上又怎么样呢?你的所作所为与你说的完全相反。

“你不仅在者家奉化溪口架设七座无线电台,擅自指挥军队,而且密令京沪卫戍司令汤恩怕亲至杭州逮捕浙江省主席陈仪,并擅派周岩接替。以后到台湾后,你又命汤恩伯到福州挟持福建省主席朱绍良离闽,擅派汤氏代理福建省主席兼绥靖主任。凡此种种,皆是自毁诺言、目无政府的荒唐行为!”

这时,蒋介石面色更加难看。

李宗仁指斥道:“蒋先生,即使不从国家角度讲,而专从你的自私心而言,你宠信汤恩伯也是宠非其人。

“汤恩伯曾受过我指挥,我知之甚详,论品论才,汤氏任一师长已嫌过分,又怎么能指挥一个方面的大军?汤的为人,性情暴戾,矫揉造作,上行

下效,所率部队军纪荡然。抗战期间,河南民谣曾有这样的话:‘宁愿敌军来烧杀,不愿汤军来驻扎’。

“我举个小例,说明汤氏的暴戾,抗战时,有次汤氏自河南叶县乘汽车往界首视察。当时天下雨,便从洛河改乘小轮船往东驶去。船启碇时,船身碰上囤船,摇震了一下,这也是常有的,没想到汤氏竟大发雷霆,派人将该船公司经理叫来责询。在大骂一阵奸商之后,汤氏竟拔出手枪将该经理当场打死。这件事当时远近传遍,大家都叹为怪事。当时我驻防老河口,也听到有人在讲这件事,还以为汤氏纵然暴戾,也不至于任性乱为到如此地步,然而,讲述这件事的人对我说,当时汤氏的总参议沈克在旁目击,可作证明。后来,我在北平行辕任上,有一次沈克便道来访,我偶尔想起这件事,便问沈克。沈克叹了一口气说,他那时以为汤总司令不过装模作样,侍枪恐吓而已,谁知他竟真的开枪,轰然一声,对方已应声倒地。沈克想抢前劝阻,已来不及了。沈克还对我说,在抗战期间他随追汤氏数年,像这样任性杀人之事已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沈克对我说时感叹万千。蒋先生,像汤恩伯这样的人,你也倚为心腹,能不坏事?”

当听到李宗仁大讲汤恩伯的过失时,蒋介石面色极为紧张、尴尬。一会儿后,面色才和缓起来。

李宗仁开始以为,以老蒋的个性与历史,在受到他的严厉训斥之下,必定与他大闹一番,却没想到在听完他的责备之后,蒋介石却问沈克现在何处。李宗仁回答说:“事已几年了,我也不知沈克的下落。”

最后,蒋介石竟若无其事地面带笑容,向李宗仁道歉道:“德邻弟,关于撤销福建省主席朱绍良一事,是我的错误,请你原谅。”

李宗仁只好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去记忆吧。”

李宗仁见蒋介石低首认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蒋介石跟随下楼,一直把李宗仁送上车,两人扬手而别。 蒋介石、李宗仁的“金兰之盟”,从此画上了句号。

  1. 月 1 日,是中华民族历史上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日子。

此时,国民党总裁蒋介石正神情黯然地呆在在广州梅花村里。当他从收音机里听到毛泽东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声音时,他恼恨得一阵头晕。两天后,他匆匆离开广州城。他得到消息,由陈赓将军统一指挥的人民

解放军第四兵团和第十五兵团已跨越粤北险关,向广州挺进。

10 月 6 日,解放军进占重镇曲江。大军兵分两路,直奔广州城,形成钳形夹击之势。

此时,广州城内的“国府”要员们,一个个犹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10 月 10 日,“代总统”李宗仁宣布: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一架又一架飞机从天河机场起飞,载着官员们逃往重庆。

一艘艘轮船沿西江向柳州驶去,车上装满了各种笨重物件,然后从柳州车运到重庆。

昔日耀武杨威的官员们,此时如丧家之犬。 昔日热闹繁华的市区,一下子变得寂静萧条。

“代总统”李宗仁决心在广州坚守到最后一刻。

10 月 9 日,程恩远、邱昌焕从香港九龙乘飞机赶到广州,来到迎宾馆。程思远对李宗仁说:“顾孟余先生向德公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德公不

要去重庆,应改往柳州或南宁‘组府’,务必同蒋介石划清界线,另搞一套。”

李宗仁回答说:“如果我下去重庆,白崇禧的 30 万兵就没有饭吃。”

10 月 11 日晚,程思远离开李宗仁坐“龙门”轮赴香港。

10 月 13 日,广州城已能听到枪炮声。李宗仁慌了,带着“总统府”随员匆匆离开广州城,坐飞机往桂林而去。

10 月 14 日,人民解放军进驻广州这座具有光荣革命历史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