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共懿孝夷四世
共王、懿王、孝王、夷王四世,周政乏善可陈。《国语》“周语”共王灭密,《史记》“齐世家”及《公羊传》庄公四年,并记夷王烹齐侯哀公于鼎。西周仍颇有力量可以处置诸侯。但共王以下四王的继承,不循周室长子继承的传统。共王死了,子懿王即位,懿王死了,却由共王弟即位,是为孝王,孝王死了,诸侯复立懿王的太子为夷王。王室多故,诸侯干涉王位继承。夷王可能颇符人望,《左传》昭公廿六年,王子朝叙述列王,说到“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但王威陵夷,也由夷王开始。《礼记》“郊特牲”:“下堂而见诸侯,天子之失礼,由夷王以下。” 受诸侯拥戴而得王位,恩出自下,对诸侯也就摆不起天子的威风了。西周中期,这四王的时代,锡命之礼频繁,官职的制度也时有发展,凡此均见次章。恩命频繁,职官猥多,国力在浪费中渐渐消耗,都是周政将败的征象。
图 32 驹尊
对外关系方面,北边外患日亟,《汉书》“匈奴传”:“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今本《竹书纪年》懿王廿一年, 虢公帅师北伐,犬戎败遁,及前引夷王七年虢公伐大原之戎,获马千匹。大致只记胜利而不记败绩。此时可能为了国力不充,已有培植京畿强藩以资捍卫之事。善夫克即是此中显著的例子。在克氏诸器中,大克鼎记受赐大批土地人民,小克鼎记受命遹正成周八师,克钟记载,“王亲令克,遹泾原,至于京师”(白川静,1969C:504,515,536),克氏遂为岐山强族,一时收拱卫的功效,终久则成本末倒置的形势。这样的强族越多,周王室的权威也就越小了。
对于南方,周王也有不少事故。新出的启卣,“王出兽南山,■■山谷, 至于上■■川上,启从征”;启尊,“启从王南征更山谷,在洀水上”(白川静,1978A:187—189)。由关中向南,进入渭南汉中谷地,是为南山,南山的水路,大都为汉水的上游。启从周王南征,可能由汉水出荆楚。或谓启南征是扈从昭王(齐文涛,1972)。但另一件也有“上■”行宫地名出现的不窋鼎,由其花纹器形判断,当是穆王、共王时器(周文,1972)。则启诸器的时代也当在穆共之世了。周王出汉水上游南征,自然是为了荆楚一带的经营。
1974 年在陕西武功出土的■父盨盖:“佳十又八年正月,南仲邦父命■ 父即南诸侯,■高父见南淮夷,厥取厥服,堇夷俗,■不敢苟畏王命,逆见
我厥献厥服,我乃至于淮,小大邦,亡敢不□具逆王命。四月,还至于蔡, 乍旅◻,■父其万年,永用多休。”(白川静,1978:223—224)原报告人系此器于宣王,把铭中的南仲邦父认为即是《诗经》“大雅·常武”的“南仲大祖,大师皇父”(吴大焱等,1976)。然而■曾在师雝父鼎出现,职务为内史。师雝父鼎是井伯诸器之一,为共王或孝王之时物(白川静,1968: 515—517)。■受命巡视诸侯,也是西周中期内史常任的差遣。高父大约是主管南淮夷事务的常驻官员,由他率领南淮夷大小邦来见。南淮夷贡献如命。本铭可贵处,在于第一次有巡察索贡于南淮夷的记载。南淮夷仍保留了邦国的组织,但有周人专司监督的高父常驻。■回程在蔡停留。蔡是姬姓诸侯比较接近淮上地区的大国。春秋时代,蔡不能抵抗楚国的压力,折而为楚的附庸。在西周中期,蔡大致仍是周人经营南方的重要据点。
汉水流域以至长江中游的若干小国,在西周中期也服属周人。■伯■: “隹王九年九月甲寅,王命■公征眉敖,■公至告,二月眉敖来见,献■, 己未,王命中,致归■白■裘,王若曰,■白朕丕显玟珷,■受大命,乃且克■先王,异自他邦,又芾于大命,我亦弗□享邦,易女■裘。■白拜手■ 首天子休。弗望小裔拜,归夆敢对扬天子不窋鲁休,用乍朕皇考武■几王■
■,用好宗朝,享夙夕,好倗友■百者婚遘,用■屯彔永命鲁寿子孙,归夆其迈年,日用享于宗室。”(白川静,1969:283—291)此器或以为立于宣王时,但由夷王时有王年诸器的历朔合算,颇能符合,故仍以为夷王时器(同上:283)。■疑为楚国的■姓,均从羊。归子(夔子)本是■姓。据《左传》僖公甘六年,夔子先王熊挚,以有疾而不能嗣位,自窜于夔。楚与夔的关系并不良好,这一年楚遂灭了夔。楚国国君号为敖之例,所在多有,如莫敖若敖之类。眉敖,当即微国的国君,地当川东。则此铭内容,周人征眉,眉敖来见而且献纳贡赋。中又奉命赐归伯皮衣,追述其由远方归顺的先德。■伯仍自称小裔邦(小夷邦),足知是蛮夷之国。
结合■父◻盖及■伯鼎铭,可知西到川峡,东到淮上,都已归属西周, 为献贡纳赋之臣。西周中期能有此威势,自然是由周初以来列代经营的后果。至于周人经营的路线,大约以蔡为基地,监督淮上,甫吕为基地监督汉上。成周则是两线的后方支援。由宗周出南山,顺汉水东出,折而达川东与鄂西, 则是经营后世楚地的一条路线。远到长江流域的下游,宜侯及吴国当然也代表了周人政治势力的前哨,但二者离北方平原太过辽远,恐也不能发挥多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