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穆王之世

穆王以喜欢出游著称。《左传》昭公十二年:“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为此,中国第一部小说《穆天子传》,传述了穆王驾八骏见西王母的故事,事属不经,兹不具论。穆王之世,南方仍不很平静。《后汉书》“东夷传”记载了徐偃王的传说:“徐夷僭号,乃率九夷, 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炽,乃分东方诸侯,命徐偃王主之。偃王处潢池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陆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据传说,穆王在得到善马后,令造父御以告楚,一日而至,于是楚人大举兵而灭徐。白川静举班■铭文毛伯三年静东国的事与徐偃王传说相比证(白川静,1977:67

—69)。然而《穆天子传》是小说,其中人物未必可信,班■的班未可遽订为穆王之世的毛公。即使毛公班为穆世人物,班■明明追述班受命于统帅毛父的经过,班的辈行低于毛伯,则毛伯静东国的事,不当在穆世,已如前文所说。

昭公虽在南征中牺牲了,周人在南方的势力则自此而稳定。淮夷成为经常向成周纳贡的属邦。说将详于“西周的衰亡与东迁”一章。周代的东夷南夷,包括淮汉两河域的大小夷族,其中也有若干《春秋》经传的淮上汉上的列国。春秋时代的楚,在西周时还未扩充至此,是以楚人可以把昭征不复的事推诿不知,“君其问之水滨”。西周建国之初,征东夷的目标,包括山东沿海,以至淮上一带。东邦宁静了,康昭二世的问题在南淮夷,亦即淮上的夷人。金文东夷南夷互见,其故即在淮夷地当成周的东南方。自昭王以后, 淮夷大致宾服。西周再度有东南之患,当已在夷王孝王之世了。

穆王对于西北,也有一番征伐。据《史记》“周本纪”及《国语》“周语”,穆王将征伐犬戎,祭公谋父认为不可轻举妄动。祭公谋父除了用耀德不观兵为理由外,还特地提出犬戎自从大毕伯士二君以后,对周职贡不亏, 而彼时的犬戎国君树敦也能率旧德,必有以防御周人之道。穆王不从谏。用兵的结果,仅获得四白狼、四白鹿,外藩却从此不来朝周了。这一段史事, 在金文铭辞中未见有可以比证的史料。存此以见穆王时周人国力的充沛。

穆王获八骏,遂由造父驾御遨游的传说,自然不能据为典要。但当时重视马匹的蕃息,则有新出的盠驹尊可以作为证明。盠驹尊是在郿县出土的, 器形是写实的马形(图版 18)。铭文:“隹王十又二月,辰才甲申,王初执驹于■,王乎师豦,召盠,王亲旨盠■,易两。”(图 32)尊盖上有两铭, 一是“王■■■,易盠■,用厥雷,骓子。”另一铭:“王■■■,易■■, 用厥雷,骆子。”(白川静,1967B:324—333)执驹是周王亲自参与的礼仪, 象征对于蕃殖马匹的重视。为了礼仪而作的铜器作马形,赏赐的礼物也是两匹小马,而还特地标出幼马的品种(郭沫若,1961:312—319)。赐马成两, 似作驾车用,不是作为祭祀的牺牲。大鼎:“隹十又五年三月既霸丁亥。⋯⋯ 王乎善夫■,召大以厥友,入攼,王召走马■,令取■■卅二匹,易大。”

(白川静,1970:583)此器为懿孝时物,易马卅二匹,恰合八乘,显然也是

驾戎车用的。盠驹尊和大鼎铭都提到“■”或“攼”,该地大致是周王室的牧场所在,有“走马”主持。穆王时对马政的重视,可能遂衍生了造父调养八骏的传说。今本《竹书纪年》孝王“五年,西戎来献马;八年,初牧予汧渭”;未知所据。夷王“七年,虢公帅师伐太原之戎,至于俞泉,获马千匹。” 则有《后汉书》“西羌传”引佚文,当是汲冢原文。大致西周对西北用兵, 获取马匹也是原因之一,主要马源仍仗在牧地蕃息。《史记》“秦本纪”, 周孝王使秦的祖先非子在汧渭之间主持马政,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同时,非子一家既善养马,又能使“西戎皆服”,遂得封于秦。这段故事适足以反映渭水上游牧地西戎与华人杂处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