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会议;观潮派原来是彭德怀;不同声音消失了。更大规模的冒进,使饥馑之魔得以肆虐

于神州

1959 年 7 月 2 日至 8 月 1 日,在庐山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8 月 2

日到 8 月 16 日召开八届八中全会。这是一次波澜频起、风云骤变的会议,陈云因身体不好,没有参加会议,但这次会议及其后果,与陈云几乎是息息相关的。

庐山会议前,虽然一直在纠“左”,但实际上只是在具体方法上修修补补,始终未能涉及最根本的指导方针的问题。因此,纠“左”也是很不彻底的,效果有限。作为国民经济基础的农业,同时也是国民经济最薄弱的环节。随着比例失调的加剧,农业本来就已经不堪重负,再加上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化、搞公共食堂、敞开肚皮吃饭,反瞒产,超购浮夸等等折腾破坏,农村的形势已经极为严重。河南、湖北一些“大跃进”搞得起劲的地方,已经发生农民逃荒的情况。湖南平江一位红军时期残废的老战士,在彭德怀去考察时,躲过生产队干部的视线,偷偷地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这样几句话:

“谷撒地,黍叶枯,青壮炼钢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咙胡!”

这实际上是人民对“大跃进”盲于冒进最沉痛的控诉。彭德怀心里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庐山会议前,人们对暴露出来的问题不可能视而不见,大家比较了“大跃进”以后和“大跃进”以前的局面,不可能不对毛泽东领导经济工作的方法有所议论,也就自然谈及原来负责经济工作的陈云。

在去庐山开会的火车上,当时的《人民日报》社社长吴冷西曾在闲谈中对李锐说,不久前在毛主席处谈话,主席这样谈到:搞经济,我们这些人恐怕是不行了;还说,去年是打了一次败仗;又说,沉重心情 5 月后才开始好转。毛泽东还谈到政治家与书生问题:书生多端寡要,抓不住时机,不能当机立断; 1957 年反右时,抓住卢郁文讲话,写了《这是为什么?》,使形

势急转。李锐也记起田家英 1958 年同他的一次闲谈,谈到田有次和谭震林一起在毛泽东处谈话,毛泽东突然说起:“只有陈云能管经济,我就不能管?” 当时还拍了桌子。因此,在火车上,吴冷西、李锐和毛泽东的秘书胡乔木、田家英的交谈中有一共同观点: 1958 年由毛泽东自己到前台来直接管经济,来发号施令,结果碰了一个大钉子,他自己也觉得应当如何来转弯了。

彭德怀在去庐山的火车上,吃饭极少,保健人员问他为什么吃这么少, 是不是在车上睡眠不好?他用手向窗外指了指:“看看外边,这叫人怎么能吃得下去?”原来远处站着许多人,衣衫褴褛,蓬首垢面,手把栅栏,呆望着车厢,显然都是灾民。

虽然情况已经比较紧张,但庐山会议开始时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

毛泽东在讲话中对陈云关于经济工作的一些意见予以肯定。他提出会议要讨论的 19 个问题时说,“过去陈云同志提过,先市场,后基建,先安排好市场,再安排基建。黄敬同志不赞成。现在看来,陈云同志的意见是对的。要把衣、食、住、用、行 5 个字安排好,这是 6.5 亿人民安定不安定的问题。”

7 月 6 日上午,朱德在中南组会议上讲话,也肯定陈云对粮食问题的看法。他说:多年以来,陈云同志对粮食抓得多么紧。北戴河一高兴起来,是从粮

食多了出发的。工业主要是大炼钢铁搞乱了。

7 月 11 日晚,毛泽东找周小舟、周惠、李锐谈话。毛泽东前不久在湖南视察时,同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等发表过感想:去年计划搞乱了,“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即指陈云而言。李锐这时乘机提议,财经工作还是由陈云挂帅为好。周小舟、周惠也当即附议。毛泽东于是给 3 人讲起了他不久前那句话的典故。他说,“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这是《三国志》郭嘉传上的话。曹操打袁绍,吃了大败仗,于是想念郭嘉。陈云当总指挥好, 他有短处也有长处。

毛泽东还说,提倡敢想敢干,确实会引起唯心主义,“我这个人也有胡思乱想”。有些事不能全怪下面,怪各部门,否则。王鹤寿会像蒋干一样抱怨:曹营之事,难办得很。说到这里,3 个听众忍不住都大笑起来,他自己也笑了。他又说,敢想敢于,八大二次会议是高峰,还有钱学森文章(指钱在“大跃进”中论述粮食高产可能性的文章),捷报不断传来,当然乱想起来。今年 1 月开政治局会,关于钢指标,陈云讲 2000 万吨下易完成,同陈云意见原来一致,不知为什么他后来要检讨。

7 月 17 日,胡乔木向毛泽东反映了刘少奇的意见,说还是让陈云主管计委比较好。

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在西北组会议发言中也说到:我们党内真正懂得经济工作的人不多,陈云是一个,贾拓夫是一个。

但是,7 月 14 日发生的一件事,使会议的轻松气氛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这个变化是由彭德怀的一封信引起的。

彭德怀对当时出现的问题,心中是十分焦虑的。眼见庐山会议就要结束, 可是还没有提出纠正“左”的错误的问题,使他感到不能不说话。7 月 14 日下午,彭德怀把自己起草的一封信送到毛泽东那里。在信中,他首先肯定“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有失有得,然后大胆地要求认真总结 1958 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经验教训。他指出,建设工作所面临的突出矛盾是由于比例失调而引起各方面的紧张,已经影响到工农之间、城市各阶层之间和农民各阶层之间的关系,因此具有政治性。浮夸风气较普遍地滋长,在发展钢铁的认识上有严重的片面性,没有必要的平衡计划。小资产阶级狂热性, 使我们容易犯“左”的错误,在“大跃进”中总想一步跨进共产主义,把党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群众路线和实事求是作风置诸脑后了。

彭德怀的信,是在亲自调查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了认真思考后写的,反映了实际情况和人民群众的愿望与要求,表现了一个老共产党员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一个政治局委员给中央主席写信,也是完全正常的。不料引起了毛泽东的极大不满。

毛泽东把信拟了个“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的标题,批发给大会,要求评论这封信的性质,但在讨论中,还是有很多人表示赞同这封信的基本观点。

  1. 月 23

    日,毛泽东在全体会议上发表了长篇激烈讲话,对彭德怀的信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宣称党内党外右倾情绪、右倾思想、右倾活动已经增长, 大有猖狂进攻之势,这种情况是资产阶级的。

毛泽东讲话中还说:我劝另一部分同志,在这样紧急关头,不要动摇。南宁会议、成都会议、二次党代大会讲过,1956 年、1957 年的动摇,对动摇分子,我不赞成戴帽子,讲成是思想方法问题。如果讲有小资产阶级狂热性, 反过来讲,那时的反冒进,就是资产阶级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的泄气性、

悲观性了。那些同志是要搞社会主义,没经验,一点风吹草动,就以为冒了, 反冒进。

讲到这里,他偏过头对坐在旁边的周恩来说:总理,你那次反冒进,这回站住脚了,干劲很大。受过那次教训,相信陈云同志来了也会站住脚的。那次批周、陈的人,取其地位而代之。不讲冒了,可是有反冒进的味道。

毛泽东的这个讲话,重提右倾是党内主要危险,从而使郑州会议以来反“左”过程被迫中断。

毛泽东还让通知未上山开会的林彪去庐山开会,并提出,如果陈云身体情况可以的话,也请上山来开会。但陈云身体实在不好,后来也没有去。

  1. 月 1 日,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毛泽东重提对财经部门的批评,说

财经部门从不下毛毛雨,四时八节逼着签字, 10 年改不过来,横直不让了解情况。“设计院”不在常委、书记处,而在财经机关,那些人脸皮之厚可观,出来的东西使人看不懂,自己也不懂。像那些教授。这种批评还要继续下去。

在庐山会议批彭小组会上,连彭德怀赞扬陈云懂经济的话,也有人搬出来批。当有人提到彭德怀说过“陈云关于经济工作是摸得熟的。”康生插话说:“他先讲一套缺点,然后慨叹:现在看来还是陈云对经济工作摸得深。他这诸不是拿陈云比先念、一波,而是指毛泽东同志不行。这是挑拨。”

庐山会议把公开对“大跃进”方针持不同意见的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等人打成反党集团,并在随后的大规模党内斗争中,又从上到下揪出了一大批“右们机会主义分子”,大批在认识上和实际工作中不同意乃至抵制“左”的错误的干部群众惨遭错误的批判和打击,加剧了党内政治生活的不正常状况。“大跃进”的错误继续发展,最后导致三年困难时期全国性大饥荒的发生。